听到她的回答,他重重一窒。
她雖然垂眸輕聲證實,卻像一道雷般,狠狠地轟向他的腦門。
一旁的年輕女店員面面相覷,被紀浩爾的表情給嚇到,一時之間根本不敢靠過來處理。
他想起當年季仁杰將他病危的情人轉介給了另一個醫師,理由是他女兒的心髒病也正面臨重要的生死關頭,已經令他心力交瘁、分不開身,他怕會耽誤到病人的病情。
他沒再問季仁杰的女兒後來如何,只知道他的情人被轉介給另一個醫師後,心髒便急速衰竭而死去……
「你是季仁杰的女兒?他那個有……先天性心髒病的女兒?」他苦澀萬分地問道。
「對,我有先天性的心髒病……」她艱難地承認道,胸口好像被壓住一塊大石頭般,幾乎要呼吸不過來了。
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震驚又狂亂地死死瞪著她。
「我會把這些事說出來,是因為有一件事,我想讓你知道,因為這樣對你比較公平。我——」
「你騙了我?」他沒有再听她說什麼,腦海里只不斷地盤旋著這句話。
某種被背叛的感覺,在他心中急速擴大、焚燒,整個胸口疼痛到幾近麻痹。
「我……」
「你為什麼要隱瞞你有心髒病的事實?」他居高臨下地瞪視著她。
「我……我有想過要告訴你……」她的細聲辯解極為虛弱無力。
「你有過很多次機會的!」他咬牙說道。
她瑟縮了一下。
他問過她的飲食習慣,看過她的藥,他也踫過她在歡愛中途昏厥的異樣。
她有很多機會,但她卻一次也沒說出來……
季皓妍愧疚萬分地低下頭去。
「對不起……是我太自私。因為太想跟你在一起,所以我……」
今生他已經不再相信什麼至死不渝的愛情,也不願再去經歷一回了。
他遇到了她,也喜歡上她,想與她相伴一生,覺得感情細水長流,淡淡的就好。
原以為就這樣了,沒想到皓妍卻和從前死去的愛人一樣,也患有心疾。他怔了、傻了,覺得昔日的噩夢又將重演……
「你這個騙子!愚弄別人很好玩嗎?」紀浩爾覺得渾身冰冷,腦中一片空白,只剩源源不盡的憤怒,在身體里不斷的累積。
「浩爾,我沒對你說實話,一切是我不對。但是,有一件事,你一定要知道,請你先冷靜地听我說一下。」她認下他所有的指責,但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讓他知道。
她想趕著在勇氣完全消失之前,告訴他孩子的事,並且解釋她不得不放棄孩子的苦衷,于是急切地伸出手拉住他。
在她一觸到他的時候,他馬上甩開了她的手。
手舉在半空中,她震驚得呆住了。
「還有什麼好說的?」他冷冷地收回手,仿佛不願再被她踫到一絲二筆。
望向他憎惡與心寒交錯的絕然眼神,她僵住了。
「我……」
「我很感謝你,在嫁給我之前對我坦白這件事。我們之間就這樣了,一切到此為止吧!」
他決然地斷絕了他們的感情,讓她傷痛欲絕。
「……如果,我一開始就告訴你,我有心髒病……你是不是……就不會開口要求跟我交往了?」她顫著唇問道。
「對,因為我不會娶一個有心髒病的人當妻子。」他的回答又冷又狠,幾乎將地擊倒在地。
「就算我有了孩子也一樣?」她幾乎不抱希望地問。
「你想告訴我你懷孕了?死心吧,我仍然不會娶你的!」他決然地說。
他分辨不出她眼底強烈的哀求訊息,以為她仍然想用謊言留在他身邊,一時怒急攻心,忍不住盲目地用言詞攻擊她、傷害她,想讓她也嘗一嘗絕望的滋味。
她的臉色一片死灰,神情木然地望著他,眼底充滿絕望。
原來他對她的憎惡,除了厭惡她說謊成性外,也嫌棄她那一顆殘缺不健康的心髒,就連孩子……他也不要……
她萎頓地低下頭去,仿佛所有的精力,都在一瞬間全部被抽光了,只剩下一副空蕩蕩的軀殼在這里。
他的眼中閃過強烈的痛楚,痛到再也無法看她一眼。
于是,他連再見也不說,僵硬地轉過身,大步離開咖啡廳,沒有遲疑,也沒有回頭地離去。
季培妍一動也不動的呆坐著,兩名店員不放心的靠過來詢問她。
「小姐,你還好嗎?」
听到店員的詢問,她無意識地喃喃回答。
「他听到我有心髒病的事,就不要我了……連孩子也不要了……他不是夢想與我相守一生,生兒育女嗎?」她絕望地望著咖啡廳的窗外。淚眼模糊了視線,根本看不見他在哪里。
店員彼此對望一眼。
忽然間,胸口一陣陣痛楚傳來,像細針亂扎般,呼吸也有些喘不過氣來。她幾乎是反射性地立刻顫著手,從包包里拿出藥盒,迅速地吞下一顆藥。
吞下藥,呼吸平緩了一陣子後,她突然有種想笑的沖動。
爸爸騙了她。
上帝給了她一顆殘缺的心髒,她也乖乖吃藥、愛惜身體了,但並沒能讓所有的人都愛她。厭惡她的人,還是會厭惡……
除了以前試圖追求她的那些男孩外,就連曾經允諾今生只對她一人忠誠憐惜,甚至考慮要娶她、要和她共組家庭的那個男人,一听到她有顆壞心髒以後,也是一樣頭也不回地走了……
除了爸爸和死去的媽媽之外,根本沒人會想愛她這樣心髒殘缺、只能吊著命活過一天算一天的人了……
她拿出手機撥了一組號碼出去,然後像是抱著救命的浮木般,緊緊地握著手機。
「喂?皓妍嗎?你在哪里?」
滄桑但有力的嗓音,溫暖地從手機里傳了出來。
電話接通,一听到爸爸的聲音,她忍不住痛哭失聲,緊抓著胸口,渾身開始顫抖。
「爸爸……爸爸……救救我……我的心好痛、好痛好痛……」
她將紀浩爾離去後,所有的委屈、傷心,全都宣泄而出,像個孩子般,拼命地叫父親求救。
第六章
紀婉茵晚上回家,模黑打開電燈後,倏地被客廳的一片凌亂給嚇到。
沙發上的人影一動,又嚇了她一跳,不禁叫出聲來。
待定下心神一看,這才認出那個坐在沙發上的人影。
「哥,你干麼不開燈!還有,屋子怎麼會變成這樣?你在干麼啊?」紀婉茵四下張望,就見整個客廳亂得像被龍卷風刮過一樣,滿目瘡痍。
紀浩爾渾身汗濕、發絲凌亂,失神又狼狽地坐在沙發上,一動也不動。
看了看四周,她已經猜出來破壞客廳的凶手是誰了。
嘆了一口氣,紀婉茵走到紀浩爾身邊,輕輕地拍拍他的肩膀喚他。
「哥,發生什麼事了?」
「季皓妍……是季仁杰的女兒。」他嗓音低啞地說道,沒轉頭看向妹妹,只是繼續看著房間里的某一點。
「什麼?!」紀婉茵訝異地張大眼。
這個季仁杰,就是兩年前他們所熟悉的那位季仁杰醫師嗎?
原來是扯上了季仁杰,難怪哥哥的情緒會如此失控。
但……好像還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紀婉茵皺著眉,努力地想了又想。
「季皓妍是季仁杰的女兒……啊!那她不就……」她倒抽一口氣,突然想起來一個更重要的環節了。
但她話講了一半,又馬上吞回去,飛快地瞧了哥哥一眼,沒再說下去。
紀浩爾終于動了動身子。
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疲累地向後一仰,抬臂掩住雙眼。
「……沒錯,皓妍有……心髒病。」他緩緩地接下妹妹沒說完的話。
「怎麼會這樣呢?她看起來挺有活力的啊……」紀婉茵有些愕然、有些唏噓,不敢相信季皓妍竟然也有心髒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