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的願望都沒有嗎?就算是很小、很小的願望也沒有?」她不死心地追問。
他又望了她一眼。
這次,沉吟了一下。
「目前是有一個。」他的唇畔微微揚起。
「是什麼?可以讓我知道嗎?」她張大眼眸,好奇地問道。
「和一個人共組家庭,彼此相伴,平平淡淡地相守一輩子。」他的語氣淡淡的、輕輕的,像是再無所求似的。
「啊,我也是耶!」
她又驚又喜,小臉亮了起來。
她從來都不知道,他的願望竟然跟她的如此近似!
「還有嗎?還有嗎?」她瞅著他,雙眸水汪汪的。
「……嗯,希望那個女陔為我生兒育女……大概就這樣了。」他想了一下,才又加了一句。
听到「生兒育女」四個字,她的笑容瞬間凝在臉上,一顆心揪了起來。
他的願望很普通,卻是她一直不敢觸動的夢想。
「我……我也一樣,很希望能為我愛的人生寶寶……」她低頭看著自己擺在膝上漸漸發涼的手指,眼眶微微發熱。
她跟嚴哲維說她很豁達,不奢望、不憂懼,接受現實。
其實,她的內心深處,一直很不甘心地偷偷藏著一個很奢求、很奢求的願望。
她希望自己在有生之年,能生養一個屬于自己的孩子。
她很明白,像她這樣的心髒病患者,並不適合懷孕。由于母體的心髒脆弱,在懷孕的過程中,很容易會使母親和胎兒面臨很大的危險。
最壞的狀況,就是母子兩人最後都沒能活下來……
所以,這輩子,懷孕生子對她而言,是一個無法輕易冒險實踐的奢望。
如果想和心愛的人相守一輩子,她就必須放棄生子的夢想。
但……如果她不能懷孕,他還願意和她相守嗎?
「喔,那麼我們的願望還滿相近的。」
恍恍然的時候,她听到紀浩爾帶笑的溫柔嗓音。
「……是呀……」她吞下喉間的硬塊,笑了笑,眼眸用力地眨著,把快要溢出眼眶的熱度,趕緊眨回眼里。
「那麼,讓我們結婚,互相幫忙實現彼此的願望吧。」他的大手越過排檔,握住了她膝上的冰涼小手。
他……他在跟她求婚嗎?
他的大掌,捂暖了她涼透的指尖。
她呆呆地望著他,覺得每一次的呼吸,都伴隨著強烈的心痛。
就算是已經將呼吸放到最輕、最輕,心口還是痛得讓她緩不過氣來。
這不是她以前經歷心髒病發時的疼痛,而是另一種更深更深的、血淋淋的扎進靈魂里的疼痛。
怎麼辦?她的心,痛到快死了。
後悔的情緒向她強烈襲來,幾乎令她窒息。
她為自己的自私、為自己的隱瞞,感到強烈的後悔。
「怎麼了?傻掉了?」他淡笑著睨她一眼。
「我……我我我……」她的喉頭梗住,只勉強擠了幾個字後,便完全喑啞,發不出聲來了。
她心里又急又愧,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像是個不小心做錯事的孩子般,又驚怕、又惶恐,卻不知該如何收拾殘局。
她好喜歡他、好喜歡他,喜歡到心都痛了。
但當他真的說出想跟她永遠相伴的話時,她卻害怕得想退縮。
她除了沒告訴他說她的心髒有問題,現在更說不出她的心髒並不適合懷孕。重重的欺瞞與悲哀,壓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怎麼了?喜極而泣?還是想到要嫁給我很可怕,所以嚇哭了?」他笑睨她一眼,溫柔地調侃她。
她一僵,倏地抽出被他掌心煨暖的手,將臉埋進雙手里,眼淚終于潰堤。
她的確在害怕。
她害怕在未來的某一天,她將會成為重重傷害他的狠心人。
她的爸爸,還有嚴哲維,都對她的病情很熟悉,身為醫者的他們,也早就有足夠的心理準備,隨時面對她的病況變化。
但他不同,他什麼都不知道啊!
就算他曾經歷過愛人因心髒病而死,卻不表示他能夠再次接受同樣的絕望和死別。
車子悄悄停靠在路邊,一聲輕嘆後,一只大掌輕輕覆在她頭頂,憐惜萬分地柔柔撫著。
「真的不想嫁給我嗎?就算討厭嫁給我,也不用哭啊,直接拒絕我就成了。」一只手解開她身上的安全帶,溫柔地將她摟進一具安全熟悉的懷抱里。
「我想嫁……我真的很想嫁給你……」只是……只是……
她將臉埋進他的懷里,泣不成聲。
「真高興有人這麼願意嫁給我,只不過高興到號啕大哭的反應,還滿奇特的。」他的語氣又好笑、又無奈地拍哄她,低頭親吻她頭頂的發心。
「我哪有號啕大哭?嗚嗚嗚,。」她緊緊地攀住他的頸子,傷心地哭道。
「好吧,你不是號啕大哭,你只是哭得像要被逼著去和番一樣。」
她「噗」的一聲,被他逗得破涕為笑。
「你亂講!我是真的想嫁你。」她抗議地輕捶他的胸口。
「是嗎?那麼能不能請你戴上我送你的東西,證明你的承諾呢?」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紅絲絨小盒給她。
她打開小盒,一枚光燦優雅的戒指,輕輕躺在絲絨布上。
她顫著手拿起戒指,他接了過來,抬起她的手指,輕柔地替她戴上。
看著戒指,她又開始掉眼淚,激動得說不出話。
「你別太激動,免得又昏倒。」他體貼地將面紙遞給她,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她深吸一口氣,盡力平復情緒。
吸吸鼻子、擦了擦臉,這才發現他的前胸衣襟被她的眼淚沾濕了一片,趕緊又抽了一張面紙擦拭他的衣服,不好意思地低聲道歉。
「對不起……弄髒了你的衣服。」
「無所謂。對了,能不能跟你爸爸約個時間見面?」
「見我爸?要做什麼?」她緊張了一下。
「我總得先跟未來的岳父打個招呼,才能把他的女兒娶回家吧?」
「呃……這個……」她的心髒怦怦跳,嚇得快發病了。
他應該還記得她爸爸,她簡直不敢想象他和爸爸見面之後,他會有什麼反應?
「怎麼了?不願意讓我和你爸爸見面?」他看到她遲疑的反應。
「不是不是!只是,我爸醫院的工作很忙,你也很忙……時間可能不好約。」
「沒關系,我可以配合。我們交往的這段期間,一直沒听你提起過你的家庭,可不可以跟我說一說?」
「我的家庭很單純,就只有我和爸爸相依為命而已,媽媽在我小時候就車禍過世了。」
「你爸爸是醫生?是什麼科的醫生?」
「嗯……他……專治各種疑難雜癥。」她說得很模糊。
她也不算說謊,因為許多棘手難治的心疾患者,幾乎都會上門來找她爸爸求診。
「專治疑難雜癥?怎麼听起來像個蒙古大夫?」
「你亂講!我爸爸才不是蒙古大夫呢!小心被我爸轟出去,你就別想娶我了!」她不服氣地輕捶他一拳。
「是是是,你爸爸是華佗再世、神醫妙手,世界上沒有他治不了的病。」他趕緊說好話、戴高帽。
「也沒這麼神啦……」她有些失落地低喃道。
她的心髒,就是她爸爸二十年來憂煩不止的根源。
「你……會不會因為爸爸而……不再喜歡我?」
「怎麼會呢?我要娶的人是你,不是你爸爸,就算你爸爸是殺人犯,我也不會將你和你父親混為一談的。」
「真的嗎?」
「你的煩惱還真多。」他笑著捏了捏她的鼻子,又拉起她的手,輕吻了一下她手指上的戒指。
「我才剛哭完,小心捏出鼻涕,沾到你的手!」她一面躲開他的手指,一面笑著警告他。
「沒關系,反正我們連口水都彼此嘗過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