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的答案,她的心口一涼,怔怔地低頭看著蛋糕盤,突然涌起強烈的後悔。
她不該多嘴,問了一個答案不會令人驚訝,卻令她十分驚顫的問題。
她沒料到他有過心髒病的朋友,熟悉服用抗凝血劑的患者不能吃過量的綠色蔬菜。
她更沒料到,他的觀察力竟細膩到令人驚恐的地步。
她一直沒敢告訴他,她有心髒病的事。
謗據她以前的經驗,那些對她有興趣的男孩,在听到她有先天性心髒病,病因復雜到連她那個具有心髒病權威地位的醫生父親都治不好後,通常沒多久就會消失了。
她不知何時才能治好她的心疾,雖然對未來仍然存有盼望,卻又不敢太過奢想。她生平唯一的心願很渺小,只想找到一個伴侶,無波無浪地平靜相伴一輩子就好。
只是,當她開口坦誠病情的時候,她的小小願望通常都會破滅。
她知道該對紀浩爾坦白的,但她真的很喜歡有他伴在身邊的溫暖與安全,所以,她一次又一次地告訴自己,再過一段時間就會告訴他。
再過一段時間吧……
「你的藥可以借我看一看嗎?」他忽然開口要求。
「我的藥?沒什麼好看的啊……」她呼吸一窒,有些不安地回答。
「我只是好奇,想看一下。」
「……喔。」她硬著頭皮,從包包中把藥盒拿出來給他看,然後心虛地埋頭拼命喝果汁。
雖然她知道爸爸開給她吃的是醫藥界最新研發出來的藥物,一般市面上還無法輕易買到,因此就算他對心髒病的藥很熟悉,應該也認不出她的藥,但她還是深怕他會看出什麼端倪,聯想到什麼……
他看了看藥後,神色平常地將藥盒還給她。
她匆匆地把藥收進包包里。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怎麼樣?有認識的藥丸嗎?」她有些神經質地笑問,努力想掩飾剛才的慌張反應。
「只認得一顆胃藥,其它就不認得了。要我看商業合約沒問題,對藥物我就是十足的門外漢了。」他聳聳肩,很坦白地回答。
「啊,是嗎?哈哈……」季皓妍放松地笑著,偷偷吁出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只是虛驚一場,他並沒認出控制心髒病的藥……
接下來,兩人陷入一陣奇異的沉默。
她偷偷地抬眼瞧他,發覺他心不在焉地在轉動著水杯,神魂似乎已經飛到好遠好遠的地方去了……
她低下頭撥弄著還沒吃完的蛋糕,驚嚇過後的腦子里,除了一團亂,還是一團亂。她絞盡腦汁,拼命地想在一團亂之間,找出能讓他們接續交談的話題。
還沒想到要怎麼打破兩人之間奇異的沉默,桌旁就傳來一陣語氣似真似假的指責——
「紀浩爾,你很過分耶!」
季皓妍呆呆地抬起頭來,看著突然冒出來的女孩。
「從我回來後,你就從早忙到晚,根本沒時間陪我,想找你吃一頓飯都很難,沒想到你竟然是忙著陪其它女人吃飯,完全把我晾在一邊,真是見色忘妹!」一名嬌俏亮麗的女孩嘟著唇、插著腰,一臉不滿地瞪著紀浩爾,眼中卻帶著捉弄的笑意。
「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里?」紀浩爾唇畔浮出有些縱容的笑意,不疾不徐地對她揚了揚眉。
「我問林秘書的嘛!扮,你不要岔開話題,趕快給我一個交代!」女孩指著他的頭。
「婉茵,別鬧了,小聲一點,趕快坐下來。」紀浩爾壓下她沒大沒小的手指,然後拉開身旁的椅子示意她坐下,對她的評論和質疑則是充耳不聞。
紀婉茵坐下來後,便歪著頭猛瞧讓她哥哥見色忘妹的罪魁禍首。
「你是誰呀?」她唇畔含俏地開口直問。
「呃……你好,我是季皓妍。」季皓妍被她瞧得不太好意思。
「季皓妍?喔!原來就是你啊!」
紀婉茵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但她的眼神卻顯露出她其實是知道跟她哥哥吃飯的這個女孩是誰。
季皓妍察覺出紀浩爾的妹妹對她並沒有惡意,于是放松了心情。
忍著笑,季皓妍很配合地裝出楚楚可憐的無辜表情。「我?我怎麼了嗎?」
「我听林秘書說過了,你報上名字的時候,警衛和林秘書都誤以為你就是總經理的妹妹,所以把你請進了我哥的辦公室,最後你還‘鏘’走了我哥的一千萬,對不對?」
紀婉茵呵呵笑著瞟了哥哥一眼,擺明了把她哥哥公司里發生的這件烏龍事,當成笑話來看。
季皓妍也笑得開懷,不以為意。
「我還得謝謝你呢!若非你正巧要在那一天回來,我恐怕直到現在都還被擋在‘世紀大樓’的一樓門外,根本沒機會和浩爾坐在這里吃飯呢!」
紀浩爾沒有說話,只是笑笑地看著她。
發現他在看她,季皓妍俏皮地對他眨眨眼,拋出一記媚眼。
「厚,不要在我面前眉來眼去的,好肉麻耶!」紀婉茵嫌棄地在他們兩人的視線中間揮手擾亂。
紀婉茵看了看哥哥,雖然他仍不似兩年前那般開朗,但眼眸中的暖度已經在漸漸回升了。
她知道,這一切都要感謝走進她哥哥生命中的季皓妍,因此心里對她的好感急速提升了不少。
突然,她伸手抬起季皓妍的下巴細細審視,嚇了對方一跳。
「怎麼了?」季皓妍抬著下巴,不敢亂動,只能有些無助地用眼尾向紀浩爾打訊號求救。
「雖然妝濃了一點,看不出原來的氣色,但似乎挺有精神的嘛!」紀婉茵先是直言評論,接著又滿意地點點頭,弄得季皓妍莫名其妙。
「妝……妝濃?!」季皓妍捧住頰,有些傻眼。
她也只不過撲了些腮紅、配了今年最流行的正紅色口紅而已,眼線和睫毛膏都沒有涂上耶,怎麼說她的妝濃?
越過桌子,拉拉紀浩爾的手,她擔憂地向他求證道;「浩爾,你也覺得我的妝很濃嗎?我真的沒上什麼妝啊!還是口紅的顏色太紅了?」
女為悅己者容,如果紀浩爾也不喜歡,那就表示她的妝真的失敗了。
他模模她的臉,笑容淡淡的,有點寵溺的味道。「你喜歡就好。」
「你哥說我喜歡就好!」季皓妍立即得意洋洋地轉頭看看紀婉茵。
「切!苞我炫耀啊?」
紀婉茵先是翻了翻白眼,隨即和季皓妍笑成一團。
「對了,哥,我要跟朋友去南部玩三天,下午就要出發了喔!」
「嗯,一路小心,別玩瘋了,不知道回來。」紀浩爾笑著叮嚀。
「安啦,我才不會像某個人,兩年前突然一聲不響地鬧失蹤,消失了一個月,讓誰都找不——」
紀婉茵的笑意瞬間僵住,隨即懊惱地咬住舌頭,氣自己口無遮攔,竟然下小心提起了紀家這兩年來最不該提、近似禁忌的話題。
听見她的話,紀浩爾的笑容也同時消失,變得面無表情,一語不發地看著妹妹。
「我……我該走了……」闖了禍的紀婉茵心虛地轉開眼,對季皓妍快速道再見後,便匆匆地起身離開。
季皓妍看看紀浩爾,只見他又露出早先他提起患有心髒病的朋友時的飄忽表情。
她感覺到他將自己圍進一圈嚴密的保護牆,而她,暫時被他排拒在他的思緒之外。
看他們兄妹的表情,她猜得出來,剛才紀婉茵口中那個兩年前曾經一度失蹤的人,應該就是紀浩爾。
「浩爾……」她輕聲喚他。他遙遠又疏離的神情,讓她有些不安。
「嗯?」紀浩爾回過神來。
「你還好嗎?」
見到她擔憂的表情,他馬上提振精神對她一笑。「我沒事。我妹妹一向愛鬧愛扯,全家人都受不了她的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