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然是我收養的孩子,但是現在她成年了,我也已經不是她的監護人,必須開始顧及她的名聲。」盛北極皺緊眉頭,聲音不容反駁。
『你為她們買下樓上一整層的公寓,讓杜家那對雙胞胎女孩們獨住一戶,這樣做已經很好了,安全與照應面面俱到,大家也全相信你是正人君子,不用再費心地避這種無聊的嫌啦!』盛南極在線路另一端不耐煩地猛翻白眼。
「嗦!你如果不掛,我掛。」他突然有些煩躁,不想再針對「避嫌」這個話題談下去了。
『什麼喂喂,老哥,你真——』
「喀」的一聲,盛北極將話筒掛上,果斷地收了線,毫不理會為了要配合他討論合約,已經兩天沒睡好而哇哇大叫的親手足。
盛北極走到長椅前,彎腰想喚醒女孩。
手伸了出去要拍她的肩,但看到她酣甜的睡臉,忍不住停在半空中,忽然舍不得打擾她的清夢。
女孩的五官精美,膚色白皙,柔軟的發絲裹在臉頰兩側。見過她的人,都會形容她的模樣像極了美麗卻易碎的歐式瓷女圭女圭。
其實女孩有一個雙胞胎姊姊,兩人擁有幾乎一模一樣的臉蛋,兩姊妹只要站在一起,不開口說話的話,幾乎沒人能分辨出誰是姊姊,誰是妹妹。
但……不知為何,他從以前就能輕易地分辨出雙胞胎,也最鐘愛眼前這個雙胞胎妹妹,至于另一個長相神似的雙胞胎姊姊對他而言,就僅止是個撫養了十年的可愛晚輩。
不久以前,他牽著雙胞胎姊姊杜艾翡的手走過禮堂紅毯,將她從他手里交給了另一個男人,當時的他帶著祝福與喜悅的心情,微笑地看著翡翡走向別的男人身邊。
然而,弟弟盛南極突然開玩笑地對他說的一句話,卻將他的好心情瞬間打入冰谷里……
「老哥,接下來,何時要改牽翠翠的手走紅毯,把她給嫁出去啊?」
只要想到有一天他也要將翠翠轉交給另一個男人,他就覺得十分煩躁,胸口彷佛有幾十萬支針不停地戳刺著。
他不希望她離開他身邊……
看著杜艾翠,她細致的彎眉之下,瓖著一排密長的睫毛,紅櫻色的唇瓣微微地張著,透露出一種無邪的性感氣質,彷佛在邀請人一親芳澤似的。
他怔忡地望著她的唇,漸漸低下頭去,就在幾乎要觸到她的唇時,他忽然清醒。
「老天!我在做什麼?」他一臉震驚地迅速撤退,無法相信自己竟然對養育了十年的小女孩動心,甚至還差一點就親吻了正在熟睡、毫不知情的她!
盛北極忽然極端厭惡起心思如此丑陋的自己。
他用力地閉住雙眼,努力壓下這兩年來越來越無法控制的強烈情感。
再張開眼,他眼底只剩下長輩對晚輩該有的溫柔神情。
「翠翠,很晚了,妳該回家睡覺了。」大手撫上杜艾翠光潔的額頭,撥開不听話的發絲。
「回家?這里不就是家里嗎?」她迷糊地張開眼,遲緩地環視著十分熟悉的家具擺設。
「妳現在住的地方在樓上,忘了嗎?」盛北極愛憐地輕敲她茫然的腦袋。
「喔,我忘了。」杜艾翠終于清醒過來,想起她已經在前一陣子搬到樓上去了。
她坐直身子,揉揉眼,神情有些復雜地仰頭看了他一眼。
「北極叔叔。」她輕啟櫻唇,欲言又止。
「嗯?」他伸出大掌,習慣性地模模她的頭頂。
「我可不可以留下來,睡在我以前的房間?」
「不可以。」他想也不想地立刻搖頭。
他毫不猶豫的拒絕,讓她有些受傷。
「為什麼?」她低頭問,長長的睫毛像兩把扇子般,掩住眼眸。
「因為妳已經是個小姐了,不能繼續跟我這個單身男人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好了,快回去。」他一臉寵溺地回答,推了推她的肩膀,要她站起來。
「可是,姊姊不在,我一個人睡在那麼空曠的屋子里會害怕。」她有些耍賴地坐著不肯動。
「妳住的地方我也幫妳裝了保全,安全上應該沒有問題。」
「……」翠翠垂頭看著地板幾秒鐘,表情有些空洞。她明白,今晚也是無法留在她住了十年的房里睡覺。
她好懷念搬家以前所住的房間。
「走吧,我陪妳坐電梯上去。」他拍拍她的肩催促。
「不用了,就在樓上而已,我認得路。」她細微地嘆了一口氣後站起來,慢慢地走向書房門口。
「我看我還是陪妳上去。」
「真的不用了。」她轉身,抬手擋下他。
「那妳回家時,記得要鎖好門,被子要記得蓋,別著涼了。還有,睡前最好再喝——」
「再喝一杯溫牛女乃,而且要記得刷牙。」杜艾翠一字不差地接下他的話。
盛北極的臉上露出微微困窘的表情,突然發覺自己似乎嗦過了頭。
「咳,抱歉。」他該死的像極了一個老媽子。
杜艾翠咬了一下唇,有些後悔自己太嘴快,接了那些話,現在她不知道該如何化解兩人之間的尷尬。
要跟他說沒關系,那她是違背良心說謊,因為她的確越來越介意他的嘮叨,以及他過度保護的態度。
可是真要順著他的道歉再抱怨個兩句,卻又顯得太不近人情了,畢竟他的本意是出于對她的關心和照顧。
她從小就知道盛北極跟盛南極是爺爺收養的養子,與她毫無血緣關系。十年前,車禍重傷的父母親,臨死前委托他收養她跟姊姊。
換句話說,他當了她和雙胞胎姊姊將近十年的「爸爸」,從她們十二歲一直照顧到成年。他對她們的責任心很重,父親的角色扮演得很好,將她們照顧得無微不至。
但從她年滿二十歲,他卸下監護人的身分之後,他們兩人之間的相處狀況,就時常發生這種彷佛懸在半空中、找不到著力點的怪異氣氛。
大概是她遲來的叛逆期發作了吧!
杜艾翠只能這樣解釋自己越來越焦躁不安的莫名情緒。
她慢慢走向大門,盛北極也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
她忽然停住腳步,轉過身來。
沒料到她會停下來,盛北極嚇了一大跳,硬生生地後退一大步。
看著他極不自然的規避動作,她的胸口忽地難受的一痛,像是遭到一股重擊。
「……北極叔叔。」她發覺自己的喉頭好緊,差點發不出聲音。
「什麼事?」他看著她有些發白的小臉,想伸手模模她,但念及她已經不是小孩子,只好用力捏住拳頭,擱在腿側。
她轉回身,伸手握住門把,似乎想借著這個動作,來支撐自己剛才瞬間流失力氣的身體。
「我只是想告訴你,姊姊今天打電話來,她說明天會跟姊夫下山來看我。」她低頭瞪著門把,覺得眼眶有些熱熱的。
「好,幫我跟他們問候一聲。」
「……嗯。」她背對著他點點頭,接著頭也不回地開門離去。
盛北極一直站在門邊,等到她走入電梯,看著電梯燈號升了一樓,然後傳來模糊的開門聲後,他馬上拿起門邊的話筒。
「安全到家了?」
『……北極叔叔,我住的地方就在你家樓上。』微微的無奈嘆氣聲從話筒中傳來。
「呃……那……晚安。」他模模鼻子,再一次覺得自己好像一個保護孩子過度的老媽子。
『晚安。』
想起她離去時流連期盼的表情,他忽然有股想叫她回來的沖動。
「翠翠?」才一開口,他就後悔了。
人言可畏。
她的年紀已經大到必須要有自己的空間,不能再跟他這個老男人待在同一個屋檐下過夜了。
況且,他對她的感情,正逐日失控當中,他無法保證能當多久的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