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莫名其妙地回望她。
「怎麼了?」
「我要起來,你轉過去啦!」她嬌瞠一聲。
刁直人這才會意過來,馬上站了起來。
「抱歉,我先下樓,你梳洗好後再下樓來。」
等他走出門後,她才松了一口氣,七手八腳地抓著床單爬下床。走向浴室的路上,還差點絆倒自己。
「唉呀!他都走了,我還遮什麼?」覺得自己的舉動很可笑,她隨手—拉,扯上的被單。
不料,刁直人在下一刻竟然去而復返,又推門而入——
「對了,還有一件事——呃……」猛然撞見果裎在晨光下的美人,刁直人看傻了眼,尾音不自覺地逸去,忘了原先要說的話。
周善儀也傻了,就這樣呆呆地回望他,不知該怎麼回應。
不管是尖叫、遮身體、還是拿東西把他打出去,感覺都很蠢。
畢竟他們昨晚都上了床,能做的事也全都做過了,現在才矜持,已經太晚了。
「抱歉,我等你梳洗好了再說。」刁直人首先回神,吞了吞口水,一臉鎮定地退出去。
房內的周善儀紅著臉,亡羊補牢地蹲,伸出顫抖不已的手,重新拾起被單,把自己包得密密的,然後沖向房門口,「喀」的一聲鎖上門。
一老天!為什麼會變得這麼混亂?」她抖著手捂住臉。
結婚之前,他們雖然在人前扮了一個月的情侶,天天上演溫馨接送情,但除了在人前必要的牽手、摟肩動作之外,在私底下,他們之間從來沒有任何親密的舉止,就連親吻也不曾交換過。
哪里知道,一個酒醉的新婚夜,就這樣徹底破了功。
以後,他們之間該怎麼辦?
這場假戀愛、真結婚的戲碼,要怎麼演下去?
周善儀的腦中一片紊亂,茫茫然地走進浴室,分神中被鏡中的反射影像給嚇得花容失色。
「哇啊——這什麼鬼?」
瞪著鏡中那個頂著一頭可怕鳥窩頭的白面熊貓鬼,她突然笑了出來。
她無法想像,刁直人昨晚是怎麼面對她一整晚的?
看著她這副鬼模樣,他竟然還能親熱得下去?
真有勇氣!
「久仰久仰,原來你就是傳說中的黃臉婆?」
她對著鏡中的自己挑挑眉。
「跨越了第一步,以後,你可以自在地在刁直人面前挖鼻孔了。」
反正她光溜溜的樣子、最丑的樣子都讓他見識過了,從此以後,她也不必辛苦地維持淑女形象了。
這種感覺對她來說,好新奇。
「這就是……夫妻嗎?」她對著鏡子喃喃自語。
原本她以為,完完全全將自己所有的面目,都坦露在另一個人的面前,應該是極為艱難的事。
沒想到,竟然是這麼輕易的事。
「你好,我是刁太太。」她試著說了一逼,奇異的麻顫感立即從頭頂竄入背脊。
無法抑止的甜蜜笑容,在她唇邊泛濫成災。
強烈的歸屬感,迅速彌漫在她心中。
這就是……
幸福的感覺嗎?
她怔怔地望著鏡子,發起呆來。
早餐的氣氛有些詭異。
昨晚,兩人暍醉了酒,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滾來滾去,感覺一切都是那麼的對、那麼的自然。
但是,當兩人都換上了端莊的衣服,梳著整整齊齊的頭發,規規炬炬地面對面坐著時,所有事情全都被打回原形,尷尬到了極點。
有關上床的事,他們完全沒有討論到。
在他們的預想中,兩人該是維持著最單純的朋友關系。
在這樁事先約定好了是場家家酒的婚姻里,因為一個環節的漏失,彼此的定位瞬間失了焦,善儀感到好焦躁。
「善儀,怎麼不吃了?是不是昨天太累了?」刁父關心地看著善儀。
說者無心,听者有意。小倆口對看一眼,各自紅了臉。
刁父說完後,也才發現自己問的話太過曖昧,趕緊掩飾地低咳了一聲。
刁母瞪了嘴拙的老伴一眼,趕緊接了另一句,試圖轉移餐桌上羞死人的氣氛。
「還是早餐不合你的胃口?你說說看,想吃些什麼,我讓王嫂去廚房再煮些別的出來。」
「不用了,刁媽媽,我不挑食。」
「還在叫刁媽媽?該改稱呼了!」刁母故作不悅。
「媽!」善儀笑著改口,叫得好甜。
刁母面露驚喜。
「善儀,再……再叫一次!」
「媽!」
刁母撫著胸,似乎又陶醉、又感動。
「你再叫我一次。」刁母央求著。
「媽!」
「再一次。」
「等一下、等一下!這樣太不公平了!善儀,你也叫我兩聲來听听!」刁父也擠過來插花。
「……爸?媽?」她掛著遲疑的笑意,順應兩位老人家的要求。
「嗚嗚▔▔好、好!」
刁家二老含著淚,匆匆奔離飯廳。
「我說錯了什麼嗎?他們是不是生氣了?」善儀已經笑不出來了,擔憂地向刁直人求救。
埋頭吃稀飯的刁直人接收到她的詢問,卻頭也沒抬,逕自吃他的飯。
「你就多叫兩聲,滿足、滿足他們,其他的就不用理會了。」
「呃?這……」善儀不明就里地猛眨眼。
「從我有記憶開始,就天天听他們抱怨,說他們想要生一個女兒來疼,可惜從頭到尾,只生了我這顆魯蛋,一個女兒也沒有。」
沒多久,刁家二老又奔了回來。
「女兒啊……」二老一臉神秘,興沖沖地坐回善儀身邊。
「爸、媽,你們叫錯了,是「媳婦」。」刁直人冶冶地糾正他們。
「啊?隨便啦!」刁母不耐煩地跟兒子揮揮手,然後轉頭望著善儀。
「女兒媳婦,這是我們送你的見面禮,歡迎你來到刁家,成為我們家的一份子。’刁母喜孜孜地遞出—個紫絨色的小方盒。
「是媳婦,媽。」
刁直人的抗議,被丟到馬里亞納海溝,沒人理會。
周善儀愣愣地瞪著手上的禮物︰心里受到極大的震蕩。
「這個……爸、媽,你們在婚禮上,就已經送我一套首飾了呀!」她的聲音微微抖著。
「這個不一樣,是我們的傳家寶貝哦!」刁父神秘兮兮地催她打開盒子。
「老爸不是孤兒嗎?哪來什麼傳家寶?」刁直人好奇地靠了過來,伸手想接過盒子瞧一瞧是什麼寶貝。
「唉呀!你不要踫,這是傳媳不傳子的!」刁母拍開他的手。
刁直人無趣地退了開去,看著這一對老人家究竟要玩什麼。
「我老公啊,從小就是一個人,好不容易等到了小直成家,將來咱們刁家就要開枝散葉了。所以,我們特地準備了一個傳家寶,你是傳家第一代,將來就要靠你的手,一代一代地傳給咱們刁家的子孫!」
周善儀打開紫絨盒子,一只晶亮溫翠的玉鐲子,靜靜地躺在黑綢之間。
「爸、媽,你們別鬧了!」刁直人無力地搖頭,簡直啼笑皆非。
「我們很正經,這是你爸的夢想耶!」
耳里听著刁家人吵得不可開交,周善儀無語地望著玉鐲,覺得手上的重量好沈、奸沈,心頭也好沉、好沉,充滿了濃濃的罪惡感。
她只是以好玩的心態嫁給刁直人,他們之間甚至協議好了要如何分手。
將來有一天,她要離開的時候,她該怎麼將玉鐲子還回去?
刁家二老跟兒子吵鬧到一半,才發現他們的媳婦竟然抱著玉鐲于哭了起來,當下三個人手腳全慌了,不知如何是好。
善儀低頭嗚嗚地哭著,心里覺得既感動、又難過。
她不知道被誰摟了過去,只感覺有一個好溫暖、好溫暖的懷抱,將她緊緊地環住。
旁邊還有人不斷地安撫她,模模她的頭叫她不要哭,雖然那個聲音听起來像是也快哭了……
怎麼辦?
她該怎麼辦?
她只是想嘗一嘗幸福的滋味,並不想傷害任何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