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烈日笑著跨出車外,倚著車身,從口袋掏出打火機,大手一圈,火光一閃,熟練地燃起一根菸。
「這就是傳說中的銀河耶!」她還沒從見到滿天星斗的震撼情緒中恢復,模著車身,緩緩地移到他身旁,她維持著仰頭的姿勢,兀自喃喃念著。
「今天下了一陣雨,空氣中的灰塵被滌淨了很多,加上月初沒什麼月亮,應該是個看星星的好天氣。你沒看過銀河,所以帶你來山頭看看。改天有空的話,到更高一點的山上去,銀河的形狀會更清楚。」他吸了一口菸。
「好不可思議!這跟我剛剛在陽台上看的是同一個天空嗎?」韓曉琥依然贊嘆不已。
天上的星子猶如碎鑽,鋪灑得更密更厚,似乎一舉手,就可以撈得滿掌。難怪人家會說「數大就是美」,她真的被頭頂這一大片星海給打敗了。
看著她極易滿足的小臉,他的心里也溢出暖柔的情緒。
「嘴巴閉起來,小心蟲子飛進去。」他伸出大手揉了揉她的頭頂。
「補充一些蛋白質也不錯啊!」說歸說,她還是乖乖閉上嘴,但是雙眼還是貪婪地膠著在天幕銀河之中。
「心情好一點了?」他溫柔的嗓音,此刻醇厚似酒,完全不見白日里的精明犀利,幾乎要讓她心房酥醉。
她轉頭看他,晶瑩似玉的眼瞳,與他的深邃眼眸在黑夜中交會。
一縷煙霧飄過去,掩住她的視線。身軀柔軟地貼靠著車身,她無聲地點點頭。
「我一直以為,你跟你父親之間的問題,只是單純的溝通不良。看來,你跟你父親之間,還有很多地方需要加強。」他將菸丟到地上踩熄。
身為父親的韓延之,竟然連女兒有沒有考過駕照都不清楚。今天當他看到她心靈受傷的那一刻時,他真想為受到冷落而覺得委屈的她,好好地痛打老友一拳。
也許是受到銀河夜空的蠱惑,他不顧心底一縷莫名的危險警告,放任自己釋放過多的憐疼。
她抓住他話里的柔情,粉色的唇辦忍不住彎起。
「例如?」
「例如有空的話,主動打電話跟你爸爸聯絡、報平安。」
她揚揚眉不作聲。
「小虎兒?」他索求她的許諾口
「嗯哼。」她低頭,掩下長長的眼睫,模稜兩可地應了一聲。
「听我的話。」他再度模她的頭。
她不著痕跡地閃開。
他這種對待孩子似的接觸,說實在的,令她感到討厭。她不希望自己在他眼中,依然還是他十年前認識的孩子。
「乖孩子有賞,我听話的話,你有什麼獎勵?」她抬起頭,大眼閃動著狡黠的光芒。
「獎勵?」他挑眉。
「對啊,我要獎勵。」她的笑容更深更甜。
「你要什麼獎勵?」他以為她真的像一般孩童一樣,想要賣乖吃糖,因此感到有些啼笑皆非。
她慧黠一笑,對他勾勾手。「你靠過來一點。」
他不疑有他,乖乖地微彎下高大的身子,靠近她嬌小的身軀。
「我要的獎勵,是這個——」說著,她湊上自己的紅唇,貼熨在他的唇上。
他如觸電般地閃開,臉色變得很難看。
「我又沒咬你,做什麼這麼緊張?」她意猶未盡地撫著自己的唇,俏臉有些不悅。
短促的親吻,只夠讓她聞到他唇上的菸味和涼涼的觸感。
「小虎兒,我說過,我一直將你當成佷女看,而且你父親又將你托付給我,我不能破壞你父親對我的信任。」對于她近日來第二次的偷襲,他再度涌起想皺眉的。
他們再這樣下去的話,狀況會變得很危險。
「烈日哥,我也說過,我已經長大,即使你不想,我還是要愛你。」
「小虎兒……」
「對不起啦!」她雙手合十,無賴地笑道。
雷烈日的俊臉上,陰晴變幻不定,無言地瞪她,心頭無力的感覺更強了。
他只是想幫助他的多年老友改善他和他女兒之間的親子關系罷了,結果,看看他因一時的心軟,為自己引來了什麼包袱?
做人果然不能太雞婆!他悶悶地想著。
天上星河,似乎也與她的話相應和,閃閃滅滅的,將夜空綴飾得更加撩亂,也將他心頭一片澄澈的春水給攪亂了……
第四章
韓曉琥發覺她對雷烈日一而再、再而三發出「愛的宣言」的舉動,已經產生反效果。
那晚帶她去看銀河之後,他便退回到無形的牆後,有意無意地將她隔絕在外。
他雖然仍帶她到公司去,卻不再要她跟在他身邊見習,今天甚至要求她回家一趟,去看看父親、小媽和襁褓中的弟弟。
他說她已經很久沒回家了,這樣太說不過去。
交代完以後,雷烈日自己一大早開完會後就出去了,將她單獨留在他辦公室內的會客室里。
表面上,他是為她設想;事實上,她知道他是想藉此將他們之間不小心靠得太近的距離再度拉開來,最好是能恢復到往日淡淡的單純關系——他是她父親的好友,她也只是他好友的女兒。
丙然,表白這檔子事還是要慢慢來,逼急了,狗都會跳牆,何況是有腦袋的雷烈日?
「曉琥。」雷烈雲不知何時走到她身邊,將她神游太虛的心神喚回來。
「什麼事?」她從落地窗前轉身,看著雷烈雲斯文的俊臉。
「我中午約了一個客戶吃飯,在這之前還有些時間,堂哥要我順便送你回家。他說你今天該回家去探望、探望了。」
「不是他送我嗎?」她的小臉上浮現一點點的失望。
「他今天非常忙碌,行程全滿了,抽不出空。」他淡笑著解釋。
「是嗎?」她低下頭,接著一臉無所謂地聳聳肩。「好吧,既然這樣,那就麻煩烈雲哥送我嘍!」
「走吧。」
雷烈雲帶她到停車場坐上他的車。
一路上,韓曉琥沒有說話,只是很安靜地坐在位子上。
「你很喜歡堂哥?」雷烈雲握著方向盤,抽空瞥了她一眼,主動打開話題。
韓曉琥紅了臉。「我以為我做得夠明顯了。對女孩子來說,那已經很不顧形像了。」
「是很明顯。但是,你還不夠坦白哦!」雷烈雲直視著前方路況,唇邊逸出輕笑。
「不坦白?我幾乎天天把愛慕他的話掛在嘴邊,比念佛還要勤快,這樣還不夠啊?」她笑睨著他,對自己的花痴行徑一點也不以為恥。
「就是因為你喊的太多次了,任誰听了都會麻痹。」雷烈雲笑出聲。
「這個道理就像是‘會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會叫’?」她高高地揚起眉。
「你自己的心思,你自己懂。」雷烈雲看她一眼,回了一句莫測高深的話。
韓曉琥嘆息。「烈雲哥,不要把人家看這麼透嘛!這樣一點也不好玩。烈日哥這麼嚴肅,想靠近他當然要用非常手段,他才會對我不設防啊。」
「曉琥,你很聰明,但也別輕忽烈日堂哥的智商。他個性嚴肅、拘謹、有保護欲,這是因為他身為兄長,又是雷家長孫,從小就背負許多責任,所以才養成的。如果你沒認清自己要的是什麼,堂哥他對你不會有任何回應的。」
韓曉琥靜默不語,視線投向前方擁擠的車河里。
雷烈雲沉穩地握著方向盤,沒有打擾她,讓她好好地思考。
她要的是什麼?
一直到烈雲送她到家門、下了車之後,韓曉琥都還在思考這個問題。
看著在里頭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她竟然覺得好陌生。
厚重的大門緊緊閉合著,完完全全感覺不到門後的任何聲息,也感覺不到歡迎的氣息。
有一瞬間,她竟然厭惡要伸手去按電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