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我實在很難相信世界上會有什麼人事物能讓你失去理智。」褚千山嘆了口氣,「但我又必須相信,因為你看她的眼神讓人無法懷疑。」他頓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說︰「婉晴想必很難過吧?我是說,她即使和你到了法國,你的心卻沒一刻在她身上。」
「她放棄了,所以她沒和我一起回台灣。」
「明智的抉擇。」
「給我們一點獨處的時間吧,我知道該怎麼走到你的辦公室和你討論演說事宜。」淳于曜言下之意,是打發褚千山走人了。
「當然,我可識趣得很。不過我話先說在前頭,這里是校園,你少給我演出火辣辣的場面。」拍了拍他的肩膀,褚千山立刻閃人。
淳于曜放輕腳步走向花容,她專心一意的揮動畫筆,根本無覺他已來到她的背後。
他好奇的注視著她,這對他而言是一個很新奇的發現,原來除了布袋戲之外,還有一件事可以讓她這麼專注。
天空下著綿綿細雨,她的畫也是。
一如傳聞,多麼哀怨的筆調,這真是他那不知人間愁苦的容容?一陣揪心的感覺狠狠撕扯著他的心,十年了,還是只有她能讓他無波的心湖泛起漣漪。
「午安,小姐。」他終於出聲了,心想經過一段不算短的時間分離,她大概不認得他的聲音了吧?
不過他發現自己顯然錯了,因為他看見她縴細的身子猛然震了一下,卻沒有回過頭。
「容容,別來無恙?」別來無恙?這四個宇他如何能這麼容易的說出口?花容的唇邊泛起苦澀的微笑。
淳于曜伸出手搭上她的肩膀,溫柔卻堅定的轉過她的身子。
美麗的臉是上帝的杰作,若非掛著兩道屬於人類七情六欲的淚水,他會錯覺眼前的女人不屬於凡塵。
「你美麗的眼楮,不該用來流淚,我不懂,世界上我最不願見到的就是你的淚,但為什麼每次都讓我看見呢?」他捧住她的臉,柔柔的說。
「你為什麼要回來?」花容望著他,熟悉的輪廓就像十年前,他沒有改變,但她呢?
一夕之間長大了十歲,十年,三千六百個日子,她長大了三萬六千歲,早已拋卻人間滋味,他卻又回來攪亂一池春水。
「因為你的電話始終沒有響起。」他所指的是當年留下的那支她想離婚就撥號的電話號碼。
「那並不代表我不打算和你離婚。」
「太遲了,容容。我給了你十年的時間,那是最大期限,你沒有利用它,自以為是的我從此認定你心里有我,我不會再放你走,不管用什麼手段,我要你認真的愛上我。」
「我……不確定。」
「不確定你心里是不是真的有我?」表面上問得極淡然,但他的心似擂鼓般的狂跳。
「不確定我的心是不是還在跳動著。」
「我不懂。」世界上難得有他听不懂的話,看樣子他的容容使用的「藝術家語言」比他更高超。
花容不語,舉起上頭沾著紅色顏料的畫筆,她縱筆一揮,從淳于曜的心口畫下——
由畫筆制造出來的效果十分逼真,在他純白的襯衫上彷佛多了道淌著血的傷口,看來挺觸目驚心。
淳于曜愕然,他不懂花容的用意。
「這就是你曾經對我的心做的事,我不知道它如今是不是還活著,當然,我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去愛任何人!」丟下畫筆,她轉身飛奔而去。
低頭看向身上的襯衫,他的心真的痛了起來。該死的,他居然傷了她這樣深,他最心愛的女子呵……
她的畫架無助的被拋棄在細雨中,是否就像十年前的她?
她的畫未完成,那……他就幫她完成吧,就像先前在公園的那一幅,他將完完全全的畫上他的「心」。
第七章
花容沖到圖書館的閱覽室,從舊報區里翻出最近幾天的報紙。
不出她所料,各大報的藝文版都用了相當的版面報導淳于曜這位藝術界的名人。
她很仔細的讀著每則報導,得知他正在「風采畫廊」他名下的產業之一舉辦個展,是旅居法國十年的藝術紀錄。
不論從哪個角度來說,花容覺得有必要前去看看,因此,一個鐘頭之後,她已經置身在淳于曜用畫布置成的藝術殿堂。
他果然不負盛名,即使陰雨綿綿,前來欣賞的人還是不少,所幸畫廊相當寬敞,倒也不會太擁擠。
花容靜靜的欣賞著他的每一幅畫,訝異的發現,畫里的背景清一色的全下著雨!
雨……雨的故事,雨的旋律……
她回想起先前報紙上刊登出他的專訪淳于大師近年來的畫風轉變,他說他深深愛上了雨,眼中所見盡是雨的姿態,耳中所听盡是雨的旋律,即使蔚藍海岸的夏天沒有雨,但看在他眼里卻還是在下雨……
酷愛雨的藝術家,他筆下的雨詮釋得惟妙惟肖,風情萬種,但奇特的,每場雨都有一個背影美人在其中……
是的,雨中的某個角落,總有一個女子縴縴的背影,她是誰?
這名女子代表什麼樣的含意?是他的想像?還是有真實的模特兒?為什麼只畫出她的背影?為了留給看畫著無限的遐想嗎?
淳于曜大師微笑回答︰「我在等她回頭。」
「等她回頭引那表示模特兒真有其人羅?她在哪里?」
「她在我心里,我無時無刻不想著她;她在我眼里,全世界我只看得見她。我一直在她的背影守候,希望她有朝一日會回頭看看我,我會一直保持最棒的笑容,讓她回頭的第一眼,就能看到我最愛她的一面……」他在等地回頭……
他在她的背景守候……
花容一顆心幾乎跳出體外,她無法再看他的畫了,無法再看那個背影美人。
她匆匆走出畫廊,腳步十分急促,一直到十字路口,紅燈讓她終於可以停下來喘口氣。
下著雨,見怪不怪的雨,淋雨她早已麻木不覺。
「嘩」的一聲,冒失的車濺起水坑里的泥水,弄髒了她的白衣裙。
「啊?」花容閃避不及,裙上立刻慘不忍睹開了數朵「泥花」。
「抱歉,美麗的小姐。」搖下車窗,陌生男子探出頭,嘴角掛著自命風流的微笑。
「你在諷刺我嗎?先生。如果你開車能更小心些,我或許真的會很美麗。」花容不高興的瞪他一眼。
「我就是覺得這件平凡無奇的衣服配不上你的美麗,所以自作主張的替你毀了它,好藉機送你另外一件。」他對她眨眨眼。
豈有此理!花容惱怒的紅了臉,「請注意你的措辭,先生。」
「我可不覺得有任何無禮之處,這是一種贊美。」他又對她微笑,「上車吧,我心甘情願為你走一趟香奈兒精品店。」
「省下你的殷勤吧,先生。我的美不用外在的襯托,特別是不用你的眼光來決定!」她哼一聲,趁著綠燈亮起,快步走過馬路。
男子饒富興味的注視著她的背影。
淳于曜的「背影美人」,他最寶貝的東西。
他此次台灣行的目的是要將她奪過來,讓淳于曜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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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地方,他是第二次來訪,但第一次的記憶不是太美好,他希望這次能有所改變。
大門只是虛掩,他索性連按門鈴也省了,逕自推門而入,一個不算大的花園,牆邊蹲著一名男子,專注的整理著花圃,他的鬢發灰白,顯然有了些年紀。
「午安,先生。」
「我知道是你,淳于曜,听腳步聲就知道了。」
「十年不見,別來無恙?」
「我不應該任由你這樣完整如初的站在這里說話,在你那樣待我的容容之後,我曾經想將你碎尸萬段,即使這是一件世界上最困難的工作,但我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他,正是花國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