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怔的站在窗邊,想著兩人這半個月的相處,覺得她真的很好命,不用柴米油鹽醬醋茶,不用辛苦打掃,就有一個舒適且窗明幾淨的家,也不用為了錢,盯著股票的起起落落,搞得自己心髒無力。她每天一睜開眼,就可以照著自己的心情安排時間,她有一張永遠刷不爆的附卡,讓她可以血拚到手軟腳酸。領到駕照的同一天,她就收到一輛結著紅彩的隻果綠新款福斯小車做為代步工具,隨心所欲任她往東往西,無意升學的她,在高中同學正猛啃書準備聯考時,她的課本早就不知丟到哪里。
這大概是每個女人都會羨慕的生活。
她無意識的嘆口氣,拉上窗簾,又坐回沙發里。
突然覺得屋子里好靜,她身邊好空,曾幾何時,少了淳于曜,她竟感到不習慣。
靜得可怕!她抓起遙控器,打開電視機,將音量開得比平常大上兩倍。
她沒有心思選擇節目,只求有個聲音陪伴她。
電視聲是讓她感到稍微平靜了些,但沒多久,她又開始對這些陌生的聲音感到厭煩。
不!這不是她想要的聲音!不是她喜歡的聲音!拿起遙控器關掉電視,她重重地捶了下柔軟的沙發。
老天啊,她突然想尖叫,她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不行,她想找個人聊天!她必須找個人聊天!
抓起電話,她打給要好的朋友蔡曉琪。
「嗚……曉琪,我好無聊,我需要一個人和我講講話,這麼大的家卻只有我一個人……」花容劈頭就哀號。
「喔,你老公呢?!」
「去參加他朋友的畫廊開幕酒會。」
「怎麼沒找你一起亮相?」
「他找啦,可是我跟他說我不要去,酒會好無聊喔,我寧願在家里看布袋戲。」
「嗯哼,他怎麼樣?有沒有氣得臉都綠了?」
「沒有啊,他只是深深的看我一眼,嘆口氣說尊重我的意願,就自己出門去了。」
「很好,修養好,脾氣好,真是好男人啊,怎麼不讓我也遇見一個?」蔡曉琪在電話那頭冷笑了一聲。
「噢,曉琪,你一定覺得我很任性對不對?」
「不,你不是任性。」蔡曉琪吸了口氣之後,開始破口大罵︰「你根本是白痴!欠人修理的笨女人!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混帳東西!夫唱婦隨這鐵的定律你懂不懂啊?使什麼性子?這種公開場合不和他一塊亮相,將他貼上你的標簽,到時被別的女人搶走了你就不要哭!」
「你要我怎麼去嘛?他那些朋友我一個也不認識!而且……都是一些藝術家,我……我根本沒辦法打進他們的談話里,在那里一定當壁花,我不要啦!」
「豬啊!當壁花也好過將來成了下堂妻!你知不知道你老公有多少女人垂涎?就算真的不想去,也找個冠冕堂皇一點的理由嘛,什麼要看布袋戲,不想出去?去你的!你要他怎麼想?枉費他那麼寵你,供你衣食無虞,無憂無慮,在你心里竟然比不過一天照三餐播出的布袋戲!」
「我……」
「別你啊我的,笨女人!在你想辦法讓自己長大前別來煩我!我被一堆書搞得焦頭爛額,再和你這種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混帳說下去八成會『花轟』!」卡的一聲,蔡曉琪掛上電話。
「喂喂!曉琪……」真是無情的女人!花容掛上電話,噘著嘴。
真奇怪,被她臭罵一頓之後,她反而覺得好過些了,也許是被當頭澆了盆冷水,她整個人平靜了下來。
她想起淳于曜的話——
如果連你自己也無法正視我們已經發誓要永遠在一起的事實……那我也無話可說。
多麼無奈的一句話!
老天啊,花容此時才驚覺自己無意中居然自卑了。
相處時日愈久,她潛意識里愈覺得自己配不上淳于曜。他是個樣樣杰出的男子,而她是什麼都不懂的任性黃毛小丫頭,但他卻溫柔的寵著她,她總覺得問心有愧。
不,她實在不該存著這種心理,淳于曜既然寵她,就代表她有值得他寵愛的條件,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她絕非配不上他。
所以,她該大大方方的挽著他的手,出席任何一個公開場合,她的出身並不差,只要她願意,她絕對可以表現得比任何一個名媛淑女更優雅,她可以問心無愧的被他攬著腰,接受眾人的贊美,而不是如她之前心里所想,被他的朋友看扁。
她真傻呵,怎麼不早點想明白?活該如今困在這冷清清的大房子里。
她突然好想她的丈夫,等他回來,她一定要撲進他懷里,對他說一百次對不起,而他一定會像之前的無數次一樣對她說︰「你不必道歉,小東西。」然後輕輕吻住她,珍寶般的疼惜她,包容她。
好想他……好想他……他怎麼不快點回來呢?
想念的情緒讓花容不由自主的再度打開電視機,轉到新聞台。運氣好的話,她可以藉由新聞報導的畫面看到她丈夫上一是名人間的聚會,電視合應該多少會報導一下的。
她真的看到了!
還是淳于曜的特寫,記者似乎正訪問他。
噢,他多麼英俊瀟灑啊!難怪攝影師會忍不住傍了他一個特寫。
下一瞬,畫面變了,出現一個氣質出眾的美女。
鏡頭再拉遠些,她……她竟然站在淳于曜的身邊!
花容不敢置信的看著這一幕,她愣住了,那女人就站在她丈夫的身邊,她的笑容多麼甜蜜而滿足,彷佛淳于曜才是她的丈夫。
不!不!不是她!
她根本是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她怎麼可以站在她丈夫身邊?!那是她花容的位置啊!
誰教你不跟著去?
她耳邊似乎響起一個嘲笑的聲音。
在她還搞不清楚這聲音的來源時,又飄來另一個聲音——
你根本是白痴!欠人修理的笨女人!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混帳柬西!夫唱婦隨這鐵的定律你懂不懂啊?使什麼性子?!這種公開場合不和他一塊亮相,將他貼上你的標簽,到時被別的女人搶走了你就不要哭!
是蔡曉琪!她剛剛說過的話。
「不!不!」花容大叫一聲。
淳于曜身邊是她的位置,陪著他一起接受鎂光燈閃爍的應該是她!被他攪著面對媒體的應該是她!甜蜜笑容也該屬於她!她才是他明媒正娶的新婚妻子啊!
她無法忍受繼續待在電視機前,即使早就不知換了幾則新聞,但花容的眼前始終是那一幕——她的丈夫身邊站著別的女人,而他們看來就像金童玉女,郎才女貌的新婚佳偶!
她一把摔掉了遙控器,著火般的沖上樓梯,在踏上最後一級時,腳步踏差,跌了一跤。
好痛……
她跌坐在地上,這一次,沒有人為她接個正著,沒有人自願當肉墊,保護她讓她毫發無傷,沒有溫暖的懷抱,有力的臂膀……
悲從中來,她忍不住掉下淚。
無聲哭了一會兒之後,她突然想到了什麼,霍然站起,擦乾眼淚,往二樓最後一個房間走去。
他送她的一整個房間的布袋戲木偶。
推開門,扭開燈,她緩緩走進去,耳畔響起他那天說的話——
希望它們能在我無法陪伴你時,代替我默默守在你身邊;在你有秘密不願意對我說時,代替我成為你無聲的听眾;當你惱我氣我時,代替我安撫你的怒氣。
木偶……沒有生命的木偶……它們能代替淳于曜嗎?!
她伸出手模模一頁書手中的拂塵。
一頁書,雲渡山上不食人間煙火的半仙,他怎麼會理解她這個凡間小女孩的心事?
素還真……他的口頭禪——都是劣者的罪過,那她眼下的苦悶是誰的罪過?如蔡曉琪所罵她的,全是她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