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長不得眠,明月何灼灼。想聞散喚聲,虛應空中諾。依作北辰星,千年無轉移。歡行白日心,朝東暮還西……"
"是誰在唱歌?"子夜低唱,正渾然忘我之際,不料一陣熟悉的暴吼,仿佛平地驚雷,把子夜嚇得由竹椅上跳了起來。
她本能地把(洞仙歌)樂譜藏回懷里,強自鎮靜地看往出聲方向。果然見到李梵天好似夜魅般,迅速出現在她眼前。
"誰在唱歌?是你嗎?」李梵天的聲音是一貫的粗沉威嚴,即使他並沒有生氣,但冷淡剛毅,沒有絲毫笑容的臉龐,依舊令人望之生畏。
他穿著一身白衣,手中還抱了把琴。白天的黑豹到了夜晚則化身為白獅。子夜覺得李梵天真是奇怪,白天喜歡穿黑衣,到了夜里卻反而換上了一身的白,真是一個愛和上天唱反調的男人。然而不管黑豹或是白獅,都具有勇猛霸氣和高貴優雅的王者氣勢。
李梵天將手中的古琴放到小桌上,看向發怔的子夜,"你聾了嗎?本王在問你話。」他不悅地攏起兩道濃眉。
"啊?」子夜回過了神。"不……不是我……」她本能地否認,也許是被他不悅的神情嚇到了,她竟然緩緩後退了幾步,企圖拉大他們之間的距離。
"該死!為什麼看到我就要逃?"見她緩緩後退,他突然怒吼一聲,出手攫住子夜,將她拉至身前。"難道本王是毒蛇猛獸,會吃了你?」
子夜的手臂被他道勁的力道捏得好痛,而這一痛,火爆的性子就上來了!
"你放手!本姑娘沒有逃,我後退是因為我討厭你!"她火冒三丈的話吼到他臉上去,"還有,你不是毒蛇猛獸,因為不論是毒蛇或猛獸,都比你這個壞人要仁慈可愛多了!"子夜不顧一切地大吼大叫,所有不該說的話一氣之下統統出籠了!然而心里殘有的理智卻在暗暗叫苦。
慘了!這下子又要惹惱這個壞脾氣的王爺了,他會怎麼對付她?捏死她?或是干脆一刀殺了她?
不料李梵天居然反常的露出了一抹笑容,"很好,這才像我認識的小夜兒。"
子夜愕然了,這男人是根本有病,還是故意諷刺她、捉弄她?
李梵天放開了對她手臂的箝制,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修長的手指撥動了一根琴弦。
"你會彈琴?」子夜有些不敢置信。古琴讓她想起了溫柔的二姐秦弦。撫琴之人不都該是如秦弦那般婉約動人的女子嗎?要不然至少也要像爹爹那般斯文的男子才是。子夜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將霸氣英武的李梵天和一把古琴畫上等號。
"你很訝異?一個比毒蛇猛獸都還要凶惡殘暴的人,居然會彈琴?」李梵天挑起一邊眉宇,自嘲一笑。
他明顯的嘲諷讓子夜不悅地斂起蛾眉,"你既然知道自己比毒蛇猛獸還要凶惡殘暴,為什麼不反省、不改變?」她的口氣也很沖。
"反省?改變?」李梵天哼了一聲,"小夜兒,你不覺得你是最沒有資格說這種話的人嗎?因為你從來都不知道什麼叫反省、什麼叫改變。"她總是一在氣頭上就口不擇言的胡亂傷人。像方才,她罵他比毒蛇猛獸還要凶惡殘忍,甚至還說討厭他!這其實已在李梵天的心里劃下一道傷痕,只是他忍著,吞下難受的情緒,不形之于外罷了。
"留在這里並不是我的意願,我是被禁錮、被強迫的。因此我沒必要為了任何人改變我自己。"子夜挑釁地說道。
"我是高高在上的蘭陵王,況且你的小命也是我救下的。因此若說我們兩人之間有誰必須改變,那絕對會是你,不可能是我。"李梵天瞪著她,堅定的立場全寫在他傲然的神色中。
"你……好,你是蘭陵王,我只是小民女,沒有資格要求你改變,但你也沒有權利左右我。依我看,從今以後最好誰也不要招惹誰。"子夜氣呼呼地吼出一串話,憤怒的扭過身子,她要離開。和這樣自大可惡的臭男人在一塊兒,高雅的竹林也要變得俗氣不堪。
"站住。"李梵天平靜地叫住她。
沒有大吼大叫?子夜愕然,本能地停下腳步。
"轉過身子。"不怒而威的命令她該接受嗎?子夜的心里相當掙扎。
"小夜兒,你應該明白,同樣的命令最好不要讓我說第二次。」他微微眯了一下雙眼。
子夜當然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卻可以由他的口氣中,听出那捍衛尊嚴的決心。論蠻力,她鐵定輸。不想再自取其辱,她轉過了身子。
"過來坐下。」她的暫時服從讓李梵天松了口氣。在這樣美好的時刻里,他只想要她的陪伴,不想和她吵架。
子夜心不甘情不願地走了過去,不知道向來叛逆的她為何今晚會這般的听話?是夜太美?還是因為眷戀著李梵天眼中那一抹陡然升起的溫柔笑意?子夜不得不承認,面對不吼不叫、不專制、不霸道的李梵天真是相當困難的一件事。她隨時得警告自己,萬萬不可失神而掉入他迷人的魅力之中。
為什麼世上會有這樣的男人?霸氣得讓人心悸,狂霸底下蘊藏的溫柔卻也讓人心醉。
"我方才注意到你看琴時的眼光有些眷戀,為什麼?」李梵天淡淡地問。小夜兒的一舉一動都留在他的心眼里,甚至一個小小的眼神,也不容許錯過。
"我……"秦子夜沒料到李梵天對自己的觀察居然這般銳利,一時愕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說!這把琴讓你想起了誰?」他攢起了眉頭。小夜兒看見古琴時,那般溫柔似水的眼眸是他從未在她臉上見過的。仿佛是對情人的眷戀,綿綿細細、難分難舍、愁腸百轉。是誰?是誰值得她這樣牽掛。這樣思念?是親人?或者……是愛人?
懊死!他絕不允許她有"愛人"!
誰讓她思念?她能說嗎?子夜在心中嘆了口氣,不能!她是朝廷欽犯,而他是皇帝的手足,教她如何能將她們三姐妹為了保護自己和樂譜而流離失散的事實告訴他呢?不能說!子夜別過了螓首,"我不說。"
"不說?」李梵天冷笑了,他捏住她的下顎,強迫她正視自己。"是不能說?還是不敢說?"
"你莫名其妙!"子夜用力拉下他的手,一把甩開。"每個人都有保留秘密的自由,你縱使是個王爺,也無權過問。"
"那個‘秘密’是誰?你的情人是嗎?」他憤怒地扣住她肩膀,恨不得捏碎她。
"你……放開我!"他的咄咄逼人惹火了子夜。為什麼總是要這樣?他難道就不能文明一點嗎?
"不放。」李梵天緊緊地箝制不停掙扎的她,「你的愛人是誰?他在哪里?本王要立刻殺了他!」他惡氣地大吼。小夜兒只能屬于他,她的多情溫柔也只能用在他的身上,若有另一個男人妄想同他爭奪,那絕對殺無赦。
又是殺人,子夜氣極了!"殺呀!你殺呀!你就是殺了他一百次、一萬次,我還是要想他!"她不辯解,賭氣之余,更是口不擇言。
是真的!她睹物所思的,果真是她的愛人!李梵天氣得全身發抖,恨!他恨!掄起了琴,他猛力將它往地上重重一摔。
"不要——"子夜心碎地大叫一聲。琴此刻對她而言,不單純的只是一把琴,它是二姐秦弦的化身啊!
子夜撲到地上,顫抖著手指慌亂的撿拾破碎的琴身,傻氣地希望能將這把琴再重組復原。細尖的木屑刺傷了她的手,子夜卻渾然不覺,哀戚的斷線淚珠滴落了臉頰,顆顆都打在李梵天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