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是主人之唐菖蒲篇
我的一生都在等待。
等待春天來臨,等待雨季過去;等待有人發現高塔,帶我離開塔中。
我的一生好像都在等待。
今天有小朋友問我,你不快樂嗎?你為什麼不快樂呢?
可能對她而言,快樂是得來全不費工夫的情緒,甚至是一種本能,所以她不能理解為什麼有人居然能夠不快樂。這問題讓我想了好久好久,久到我以為自己就要被難倒時,問題的答案突然浮現了。
我想,我之所以不快樂,或許那是因為,我在等待快樂主動降臨。
第一章
午休時間,素有企業王儲搖籃之稱的「開頓國小」一片靜悄悄地。
噗哧。
教職員室的所有人都睡了,唯有靠窗那位二十來歲的年輕女老師仍醒著,並且不時被攤在她面前那本作文逗笑。她的笑聲不太雅,要是被家族長輩听見了,鐵定會遭到糾正,可是她不在乎。
一向循規蹈矩的梅老師,今天下午,想要一點小小的放縱。
澳完最後一本作文簿,梅老師心滿意足的收起本子,轉頭看了看,才一點,時候還早。她端起茶,邊喝邊想了想,便將桌角那一疊作文簿移到面前,準備利用時間再接再厲。
她一點也不覺得累,一點也不覺得麻煩。
去年甫自英國學成歸來,經歷一番說服,她總算如願爭取到這份教師工作。進入「開頓國小」執教將滿一年,面對幾乎是憧憬一輩子的教育工作,梅老師沒脾氣的臉龐,總是會綻放如夏日煙花般燦爛美麗的笑容。
開心滿足得,教人目眩神迷。
叮叮咚咚……叮叮咚咚……遠處傳來雨滴敲擊湖面的聲音,一聲疊過一聲,旋律優美動人。雨的聲音把梅老師幸福的冥思打斷,她唇上含笑,扭頭朝窗戶外面看去。
早上曾經短暫放晴的天空,此刻煙雨蒙蒙。
屋外不知何時又下起雨。
眼看這場雨似乎有綿延至下個世紀的傾向,梅老師再也止不住她心中的嘆息。在開頓任教的時光,她很開心很滿足,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山區的雨季總是來得太早,又太長。
這場雨下太久了。
希望雨季趕快過去,她想帶班上的小朋友去湖邊賞花,想要利用授課的空檔欣賞大自然的美景,想早點嘗試她企畫已久的戶外寫作課。這學期,她對學生有太多太多的計畫,然而時間卻總是不夠用,因為……
五月的這場雨下太久,真的太久太久了。
就在梅老師望雨興嘆時,一名年紀約莫四十開外的男警衛撐著一把黑傘,形色匆匆地走過來。直到接近行政大樓,他才猛然發現坐在窗口看雨的梅老師。
警衛沒停下來與梅老師寒喧,他只是簡單點點頭,便匆匆忙忙地走過梅老師所在的行政大樓。他匆忙的身影令梅老師心生好奇,跟著扭頭看過去,這才赫然發現,人工湖入口處的銀杏樹下,站著一名年輕男子。
男子穿著一套剪裁高雅、用色醒目的紅藍條紋西裝,站在樹下躲雨。
男子與這端距離很近,不到兩公尺,梅老師很訝異自己居然沒察覺到他的存在。對方仰著臉打量著銀杏樹,似乎也沒有察覺到她的存在。
警衛快步上前,將男子迎入傘下,態度恭敬。
由于「開頓國小」的學生家長幾乎全是政商名流,任教近一年以來,梅老師看多了類似的排場,她以為年輕男子又是哪位達官貴人為了下一代前來學校參觀,正要將飄遠的心思放回小朋友的作文上,通往人工湖的小門忽然走進來兩名黑衣保鑣。
保鑣進門不久,一名個頭瘦小,看起來脾氣不佳的老人跟著走進來,身後跟著另一名黑衣保鑣。老人進門後,先左右環顧校園一遍,當他看見那位衣著品味大膽獨特的年輕男子邊走邊打呵欠,不吝于讓大家知道他嚴重睡眠不足,老人見狀,頑固的面容立刻一繃!
新店山區的空氣為之凍結!
在老者止不住心中怒氣,就要破口大罵時,他的眼神突然越過年輕男子散漫的身影,投向行政大樓。
梅老師總算認出老者的身分。她臉色一白,慌慌張張地起身迎接這位長輩,並躬著身軀向他致意。老者臉上的怒意並未收斂半分,他嚴厲地瞧著惶恐不安的梅老師,一臉審視。
在這地方看到她,老人似乎不怎麼意外,梅老師因此更加不安了。
努力將心中的不安壓下,她告訴自己不要杞人憂天。
只是巧合罷了……
王家家大業大,即便王老爺是「開頓國小」最大的股東,她也不應為此感到意外。也許,他只是過來視察自己投資的事業賺不賺錢,對,一定只是這麼簡單而已,她無需多慮的……她不懂的是,為何他非得要用這種令人害怕的目光看人呢?
好像……她是一件待價而沽的商品。
她不是商品。
她是人。對,她是人。她有血有肉有感情。
梅老師想學他們這些功成名就的大企業家,拿公事當擋箭牌,找個借口逃離這一切。如果可以這麼做就好了,如果她再勇敢一點、有點個性就好了……
梅老師懊惱地發現自己進退不得。
于是她被動的杵在原地發愁,被動地希望這位日理萬機的長輩去忙他的事,並且拚命地祈禱他不要過來對她噓寒問暖;她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晚輩,份量輕微到不足以掛齒。
她希望他不要過來,最好是忘了她這個人。
請不要過來……
請不要過來證實她的猜測……拜托……
「姊姊!你看我找到什麼了!」
一個急著分享什麼的聲音,亢奮地從眾人身後叫了過來。
這聲音,不僅為潮濕多雨的山區帶來一股晴朗氣息,更神奇地一舉破除梅老師心頭的壓力,如釋重負到險些就落淚了,梅老師綻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朝老地方轉眸望去。
細雨紛飛中,只見一個小男孩穿著髒兮兮的跆拳道服,從人工湖的入口沖進來。男孩埋著頭,橫沖直撞地著,當他察覺到前面有人,想要緊急煞車已經來不及——
「小弟!」
心底對老者的恐懼猶在,但這些懼怕一遇上她對麼弟的愛,便瞬間通通化為無形。一心掛著弟弟,梅老師迭聲驚呼著,匆匆轉身朝她避之唯恐不及的人跑過去。
眼中,只看得見家中排行最小、最需要人照顧的弟弟。
其余,什麼都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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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男子被男孩迎面撞上,兩人雙雙仰跌在地,一起眼冒金星。
「少爺!」
「您沒事吧?王少爺!」
看見保鑣和警衛居然搶著扶大人,老人大動肝火。「那畜生已經三十歲了,他可以自己站起來!先扶小孩!」
「是的,老爺!」
眾人撇下少主,急忙轉向被老人的吼聲嚇呆的小男孩。
現場唯一不受老人怒氣影響的,大概只有愣愣坐在沙坑里的那位少爺了。
王家少爺被撞得頭昏眼花,根本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不過他知道一件事,他偉大的父親在警告他不要輕舉妄動,因為他罵他畜生。
五年前父親這麼罵他,是為了一個來路不明的野種。
這回是為了什麼?王家少爺甩著手掌上的泥沙,臉上閃著興味。
為了他剛從美娜還是美姬……還是美琴身上爬下來的速度太慢,來得太晚嗎?嘿,今天遲到的人可不是他。他向來听話,完全依照老頭的聖旨在過日子,老頭怎麼說他怎麼做。就算老頭要他每天只吃一餐,一餐只吃三口飯,他寧願餓死也不會去踫第四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