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幸運的孫子,當然不會是他。
望著縱然整個人被陰影遮住,掩蓋不住滿身耀眼光輝的俊美堂弟,大堂哥莫名松了口氣。沖著二叔夫妻對他全家人關懷備至,他忍不住又想數落缺少危機意識的堂弟幾句︰「知道有人沖著咱們家而來,你就忍耐點,別像在英國一樣今天跑丹麥、明天跑德國法國的,整年跑得不見人影。」
找不到人,到頭來還不是累及他們這群倒霉的堂兄弟!「爺爺脾氣不好,你也知道的。你呀,不要惹得一個高齡八十三歲的老人家成天繃了張臉,教人看了難過。還好,都是一家人,兄弟們能為你做的也真的有限,頂多爺爺發脾氣的時候,盡量幫你美言兩句了……」
九彎十八拐,使盡商人的本色迂回前進著,總算要進入今天來訪的重點。
大堂哥緊張得停下來,喝口香檳,順手抓起一塊餅干就要往嘴里塞。桌上那三只似狀睡著的小東西突然振翅而起,在挑高的天花板盤旋了一會兒,才不約而同地降落在姬蓮冬線條優美的雙肩上。
三雙圓滾滾的鳥眼楮全部瞪開,一致鎖定大堂哥手上味道誘人的餅干。
「你拿到牠們最愛吃的餅干了。」姬蓮冬決定略盡版知的義務,「要不要還給牠們,隨便你。不過上禮拜,五堂哥硬是吃掉牠們的餅干之後,下場不是太好。」
原來老五臉上坑坑疤疤的傷口,不是車禍造成,是這麼回事!
大堂哥的背脊涌上一陣惡寒,幾乎看見三張鳥嘴朝他臉上啄過來的可怕場景。
在不驚動三只猛禽的情況下,他悄悄將牠們最愛的餅干擺回原位,並且順勢從公文包拿出一只木制雪茄盒,在姬蓮冬面前晃一下,表示他要出去抽根煙。
有一匹經常凶性大發的惡馬,三只沒事亂啄人的惡鳥,一個看見堂哥來訪連聲招呼都不打的惡堂弟,二叔家簡直變成侏羅紀公園了!
表才曉得,這座「凶宅」接下來還會有什麼妖魔鬼怪進駐……
「是蓮冬大堂哥嗎?真的是耶!大堂哥,好久不見!」
前腳才逃進二樓陽台,大堂哥就听見樓下傳來一個中氣十足的招呼聲;他納悶踱到欄桿邊,沒瞧見屋內的堂弟在听見那個聲音時,猛然頓住他無聊到開始幫貓頭鷹們刷羽毛的動作。
盯著嘴里禮貌問候客人、頭卻悄悄轉來轉去,明顯還找不到人的大堂哥,姬蓮冬繼續梳理鳥兒潔白柔順的羽毛,他俊美的臉龐不再百無聊賴,變得若有所思。
「妳也好久不見,別來無恙……」臉上掛著宜人微笑,大堂哥喃喃自語著,在不算大的院子找了一遍,終于看見一個長相極似中國女圭女圭的長發女孩,拖著兩袋裝得鼓鼓的大行李,步履蹣跚地走進大門,後面跟著一座會走動的行李山。
進門時,女孩還特地朝他這邊咧出一個燦爛笑容。
這女孩的皮膚白里透紅,外表不算出色,可是笑起來的模樣卻異常吸引人,讓人有一種春風拂面的舒服感,忍不住就想響應她純真的笑容。可惜,壞就壞在,她長了一雙他看了就火大的丹鳳眼!
最近屢次對他見縫插針的無恥小人,就是長有這麼一雙丹鳳眼!
「大堂哥,這是『亞尼克』的蛋糕,蓮冬媽媽喜歡吃那里的草莓優格,蓮冬爸爸喜歡吃焦糖慕斯。」行經樓下時,池悠霓對樓上的男人指指阿烈手上的蛋糕,「這家店的蛋糕很好吃。大堂哥,你喜歡吃蛋糕嗎?」
這娃兒是誰?為什麼叫他大堂哥?是二嬸娘家那邊的人嗎?
望著女孩熱情率真的笑臉,大堂哥忍不住回以真心的微笑。「『亞尼克』呀,我听我女兒提過。妳們這些年輕女孩子,好像很喜歡他們的糕點,我來打听看看他們讓不讓人家購並。」笑眼移向正在幫女孩搬行李的一對高雅夫妻。「二叔二嬸,您們回來了。徑顧著跟小輩聊天,沒有先跟您們打招呼……我兩點到的……不,您別忙了,四點我得回公司。我爸前天還在念著您們,說是好久沒跟您們吃飯了。」
積極與堂弟一家人培養感情,以備不時之需,大堂哥總算跟姬蓮冬那對人緣太佳的父母親敲定了飯局。大堂哥裝熟地跟他根本記不起名字的女孩又哈啦一陣子,終于贊不絕口地走入起居室。
「蓮冬啊,那女孩教養極佳,看她的談吐和應對,出身應該不錯。她——」
大堂哥還來不及問明女孩的來歷,姬蓮冬忽然打斷他。說道︰
「你說在美國以訴訟的卑鄙手段牽制六堂哥,趁你們窮于應付的空檔,搶走你們三分之一訂單,害你公司今年必須大幅度調降財測,今天只好跑來這里迂回半天,總之是希望我拿出兄弟情義,向爺爺緩頰,希望他不要因此撤換你。這個很會耍陰招、害慘你的小人,你剛剛說他是誰?」
听他憑著簡單的幾句話,居然就把他今天的來意說得一清二楚。大堂哥張口結舌良久,在姬蓮冬細長瞳孔有意無意的掃視下,臉色突然脹紅,他惱羞成怒地吼道︰
「不是一個人!是一家人!是該死的池晴雍!和他該死的舅舅池督英!」輸給一名女流之輩畢竟有損男人尊顏。無論如何擠不出池優花之名,大堂哥干脆株連九族以不共戴天的仇恨心情,紅著眼怒吼︰「該死的池家人!」
「……」姬蓮冬無言。
咚咚咚咚咚咚——
樓梯間驀然踩起一串輕盈的腳步,伴著一個欣喜若狂的歡呼︰「蓮冬!」
大堂哥蔓延至頸部的忿恨紅潮未退,決定先行告辭,以免貽笑大方。
「大堂哥,你要回去了嗎?」池悠霓笑著踏入起居室時,恰好跟表情有些驚訝的大堂哥擦身而過。「那草莓雪泡送給妳女兒吃。」
這女孩居然能安然無恙地踏進蓮冬專屬的起居室,可見不是簡單人物。
「恭敬不如從命,我收下了。」本想拒絕,大堂哥臨時改變主意接過小袋子,以便欠她一份人情。他笑容熱切地攏絡她︰「改天讓蓮冬陪妳到寒舍坐坐,離這兒不是太遠,我讓我女兒當面向好心的大姐姐道謝。我應該怎麼稱呼妳?」
「叫我悠霓就好。」池悠霓喜孜孜的寫給大堂哥看。
「這個悠和這個霓呀,很好听的名字,妳父母親很會取名字哦。」
「……」看見兩人熱絡交談起來,姬蓮冬再次無言,而且完全無意阻止他們。
反正事情總有真相大白的一天,不急。
姬蓮冬只希望當真相終于降臨的時候,他可以和今天一樣,人正好也在現場目睹一切發生。因為實在太有趣了……
先是馬,後是鳥,再來一個阿烈,姬蓮冬其實也不是太意外。
反正池悠霓久久總會來上這麼一次;同樣的情況看了十七年,相信任何人到最後都會跟他一樣學會以麻痹的平常心面對……像尊老佛爺半坐半躺在沙發椅,兩只手臂分別擺在某人「寄放」在這里的河馬抱枕和河豚抱枕上,午後的陽光從陽台直接刺上姬蓮冬不堪負荷的臉龐。
面陽的俊眸瞇了又瞇,幾乎睜不開,他沒好氣命令︰
「池悠霓,把窗簾拉上。我眼楮快瞎——」不耐煩的表情冷不防頓住!
姬蓮冬無言看著池悠霓在他臉上忙碌一陣子,然後坐回原位,偏著頭打量他一會兒,突然跪起來東撥西撥他亂得極有味道的及頸短發。半晌之後,她又席地坐回他身前的地板上,神色專注,像在評估他的整體造型是否得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