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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冬少爺 第20頁

作者︰唐瑄

「悠霓姊?」

沒听見跪在紫薇樹下整理花園的女孩,听聞嘆息之後一怔,滿眼關懷。

沿著滴水線看上去,她的視線落在不知何時轉暗的天空,忍不住又是一嘆。

「表姊?」

依舊沒發覺坐在門廊上、拿著花鏟幫忙松土的小男生也加入疑惑的陣容。

從前院的仿古地燈,望向圍牆上隨風起舞的樹影,她再興一嘆。

「小姐?」

昂責運土的魁梧女人穿雨衣、戴斗笠,扛著一袋有機土自後院大步回轉。

望著今天立志做文藝女青年的主子,長吁短嘆著飄過眾人面前,嘆息聲就這麼綿延至櫻桃樹下。阿烈把女孩要用的有機土,斜靠在花開滿枝啞的紫薇樹下,抬起她雄壯左臂抹去頰上的汗珠,眼中的狐疑愈堆愈高。

臂望行為反常的背影良久,阿烈得出結論︰傷春悲秋,真的不適合她家小姐。

「阿烈,請問表姊怎麼了?」小男生扣好雨衣,捧著松好土的盆栽走過來。

「我也不知道啊。又聖少爺,您今年才九歲吧?」

「還沒滿,十一月才有滿。」縱然較同齡小孩早熟穩重,小男生終究只是一個九歲孩童,听不出阿烈暗示他像小老頭的弦外之音。把滑落鼻梁的圓框眼鏡頂回原位,小男孩後轉頭,看見樹下的女孩按照自己做事的節奏,不疾不徐完成移株工作,臉上噙笑,起身將膝蓋上的泥塊拿掉。「小紫姐姐,是不是表姊想去姬家玩,姑姑不讓她去,她們吵架了?」

阿烈不敢領教地撇嘴啐道︰「你表姊敢跟你姑姑大小聲就好嘍。」

「小紫姐姐,阿烈是什麼意思?」小男生听不懂,只覺得阿烈似乎在生氣。

男孩個頭太小,沒瞧見他發問的對象正以一個搖頭,輕柔制止阿烈一吐為快。

「阿烈只是開玩笑。陳女乃女乃在向我們招手了,該吃晚飯了,你先進去洗澡。」深諳小男孩有著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好學天性,丁紫摟著他肩膀,蓄意問道︰「你姑姑和表哥有說今天要回來吃晚飯嗎?」

小男生像個小學究,表情一本正經地重復他姑姑央秘書打回來的電話︰「姑姑說她今天要跟高階經理人開會,爸爸和表哥都要參加。」尾隨眉睫漾笑的丁紫轉身,兩人同時被屋後開了滿滿黃花的風鈴木吸引。

藍白相間的建築物共有三層樓高,是雙並格局,座落在黃澄澄的花海中。

藍與白,象徵愛琴海的碧海藍天。

類似的異國建築物,在這座門禁森嚴的高級住宅區內,比比皆是。她在這座社區出生,曾經有一度,她以為她就要永遠離開這里,她以為,她將不再屬於這個所謂的金字塔頂端群居之地,將被驅逐出境了。

結果十七年之後,她卻依然在這里。

那個她曾經擁有的家,並未離她太遠,始終近在眼前——

「小紫姐姐,你說我書房外面那棵樹叫什麼名字?」小男生的眼神順著丁紫出神的凝視,越過圍牆,看向對門,望著他家庭院中一棵高聳入雲的大樹。

那棵樹枝繁葉茂,種在小男生的書房外。樹上綻放的紫藍花朵一串蓋過一串,幽美綺麗,將霪雨中顯得極不真切的深幽大宅,妝點得美不勝收。

「是不是叫藍花?」

池又聖沒把握的聲音,帶有幾分羞澀,將丁紫自往昔美好的日子里喚回現實。

「又聖的記憶力真好。只差一個字,那種樹叫藍花楹。」輕聲說完,丁紫依稀听見一個滿是憐惜的聲音親吻她額頭,以一種熟悉的溫暖語調回答年僅四歲的她——

藍花楹是紫葳科落葉喬木,產自巴西。這種樹開的花,跟……

「那種花的顏色跟紫小姐的名字一樣,所以丁先生才會種它。」對丁家歷史如數家珍的阿烈,半彎腰收拾泥濘的地面,听見一大一小的對話,她忍不住插嘴幾句︰「丁先生……丁先生就是紫小姐的爸爸,他是全天下最好的大好人。又聖少爺,你博學的小腦袋除了書本以外,還記得這個我跟你提過的大好人吧?」

見踏上門廊的小男生點頭表示他記得,不僅嗓門大,神經也粗大,阿烈沒發現大門打開,只注意到她推崇為世紀大好人之女神色有異。

不喜歡在丁紫臉上看到的漠然,阿烈逕自就藍花楹的存在意義,夸大其詞著對小男生說明︰「那棵樹是二十二年前,你小紫姐姐出生那個夜晚,丁先生頂著強風豪雨種下的。丁家三個小孩誕生的時候,丁先生都有類似的種樹儀式,我和你表姊都有出腳幫忙踩平。又聖少爺,你長大後要有丁先生一半深情就好了……」

「什麼是深情?」

「深情就是哦……」把落花殘葉掃成一堆,徒手大把大把的捉進布袋。「就是像丁先生很愛他太太一樣。阿烈今年四十歲了,套句又聖少爺的話,這個月剛滿四十歲。我跟你表姊周游列國多年,還沒看過哪個男人這麼愛一個女人的。你家院子里那片紫丁香,是丁先生為他太太種的,因為這種花的名字剛好包括了丁先生的姓,還有他太太的名字。」

小男孩腦筋轉得飛快,「紫香嗎?」

「錯!要顛倒過來,她叫香紫。你爸爸沒有為你媽媽種過一根草,對不對?」

抓著月兌下來的雨衣,男孩聞言表情一窘,「沒有。可是爸爸對媽媽很好。」

「督英少爺對路人也很好。他眼里只有工作工——」

「阿烈,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把有機土拿回後院?」

阿烈看一眼希望她就此打住的丁紫。

她烏黑的長發飛瀉在縴巧雙肩上,刻意削得參差不齊的劉海被雨水濺濕,服貼在她瑩白的額頭上;她讓男人覺得在她面前必須展現男子氣概的盈盈水眸,以回異於她柔情小女人形象的堅定眼神,與阿烈莽撞的牛眸暗暗較勁。

回頭看見池悠霓晃上涼亭,望著九重葛失神,沒察覺院子這頭起了變化。

阿烈固執地瞪大雙瞳,望回丁紫臉上,決定這次再也不順從她不願談及她父親的心意。她要一次說個痛快!輕率轉向年僅九歲的池又聖,阿烈的粗嗓全開︰

「根據我和丁太太相處兩年的經驗,她是個溫柔和善的大好人。個性雖然鑽牛角尖了點,對於某些事情太執著了一點,可是阿烈憑良心講,丁太太真的是大好人。你听過物以類聚吧?」見男孩完全听不懂,只能愣愣點頭,阿烈口沬繼續橫飛︰

「所以說啦,丁先生是大好人,以此類推,讓他一往情深的女人一定也是大好人一個!這就為什麼丁太太不小心把公司搞垮了,不見半個員工出面抗爭,她是一個罕見負責任的好老板,台灣多的是把投資人的血汗錢掏空,全家人逃往國外享福的垃圾敗類兼夭壽不得好死的人渣廢物!在丁太太心中,公司員工至上,丁先生也無條件支持她,讓她無後顧之憂,所以丁太太可能覺得她的『孩子』應該也會支持她的理念。」蓄意瞄瞄臉色僵硬的女生。「身為女人,丁太太絕對是幸福的。」

「為什麼?」

「女人要的無非是一份歸屬感。」雖然早已決定要將她的一生貢獻給她家小姐,終身不嫁,但是談到關於女人的幸福,阿烈臉上不免流露出一絲讓小男生無法適應的嬌羞。「丁先生就是丁太太的歸屬。丁先生一直深愛著她,為她種花還不夠,連他兩個寶貝女兒的名字,都各取了丁香和丁紫。你瞧瞧,這個男人多愛他太太。我敢打賭,到現在,丁先生一定還深愛著他紅顏薄命的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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