叉起西瓜正要吸汁,聞言,他見鬼般盯著果汁。「里面有你的口水耶!」
「那有什麼關系?」
不可思議地瞪著似乎覺得他是怪胎的鳥臉。「你舌頭伸進去了,很髒耶!」
「我今天又沒有咳嗽,不然你喝杯子這邊嘛。」低調跟上不想理她的小人兒,夜鶯左顧右盼,賊溜的雙眼不意對上一雙酷似她卻更顯斯文柔和的鳳眸。
她嚇得蹲下,順手把東踢一下道具岩石、西踢一下道具樹根的人扯下來蹲著。下弦月正要試一試道具青蛙的硬度能否坐人,被身後的人冷不防一扯,差點失足殞落!等到下弦月火大回神,虛驚一場的夜鶯也眯清楚鳳眼的主人是誰了。
「他是我哥哥哦!」喜孜孜挽著神色不善的小家伙,鳥嘴啄啄右手邊。
他為什麼要知道她哥哥是誰?甩頭走人!
夜鶯跳起來跟上,一臉心虛地張望台下,瞄著一名溫文俊雅的小男生。
他哥哥大她四歲,身上還穿著小學制服,自己獨坐一桌安靜地用餐,一派小大人模樣,直到他注意到妹妹的飛行路線有點詭異,也看見她一直在觀望自己。同住一個屋檐,常陪著她罰站、挨板子,沒人比他更了解妹妹的心思。
小扮哥對妹妹鼓勵地微笑,眨一下他的左眼,示意還要愁眉苦臉一陣子的妹妹,今天她想怎麼玩就怎麼玩,大人不在家沒關系。
小扮哥體貼動人的心意,沁入夜鶯今晚特別脆弱的心靈,觸動她的傷心事。
扁扁嘴,眼中淚意盈盈,邊飛邊對執意漠視她存在的背影哀啼︰「我們家只有我哥哥來哦,我媽咪去機場送丁叔叔他們……我小舅舅今天要考試,他們沒有辦法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我不能去送丁叔叔他們哦……」
他為什麼要一直听她說話啊?
「我跟你說哦,丁叔叔因為沒有錢,要去南非當礦工……南非好遠好遠哦。」
丁叔叔是誰?沒有錢不會跟陳管家拿,他是笨蛋哦?「你擋到路了,走開。」
「……」
陷入痛失丁叔叔的莫大打擊中,夜鶯意志消沉,壓根忘記他們是在畢業公演的舞台上,她沮喪地尾隨下弦月走過戲飆到一半突然沒聲音的仙王仙後之間。
「老師!你看他們啦!」不像夫君沒路用氣到不會說話,仙後直接尖叫。
「來唱支安眠曲吧,小夜鶯。睡吧,睡吧,快睡吧,我們可愛的仙後。」
仙後的河東獅吼雖然被來得適時的精靈之音覆蓋,行經她面前的人依然難逃一劫。夜鶯首當其害,她嚇得後退兩步,表情納悶地研究著余怒未消的仙後,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傷害她的耳膜,她今天沒有挖蚯蚓送她了,因為……夜鶯黯然神傷,因為幼稚園最會捉蟲的高手已經不在台灣了,香香坐飛機去南非了。
羨慕地看著絲毫不受影響的下弦月,看他安然走出殺氣夾道的人牆,朝角落的一朵道具蘑菇走去、坐下,當著睽睽眾目拿出西瓜。夜鶯有樣學樣,狀似若無其事,她撇開眼,避開仙後仙王聯手誅殺她的目光,低調飛離對她充滿敵意的環境。
「小麗好愛生氣哦……嚇我一跳……」
把甜分被吸干的西瓜放進保鮮盒,望著盒內鮮美多汁的水果舉叉不定,听見那個陰魂不散的聲音,涂著銀色月亮妝的小臉不勝其擾地飄起烏雲。
隨著一聲如釋重負的嘆息,不必下弦月垂下他驕貴程度不亞于仙王仙後的狹長眼瞳,他便感覺自己的腳邊多了一團生物。瞄著挨在他腳邊哀聲嘆氣的鳥兒,下弦月忿忿地叉起水蜜桃。
「丁叔叔對我好好哦,媽咪也很疼我哦,可是她要賺錢讓我和哥哥讀書,沒有空帶我出去玩,丁叔叔都會帶我們出去玩哦!」
「一直丁叔叔……」听了一晚,終于受不了月兌口嘀咕。
「對呀對呀!丁叔叔人很好哦,他對我真的很好很好很好哦!」感覺眼淚又要灑出眶,夜鶯傷心之余突然向前撲倒。近乎沒神經的下弦月對仙後震耳欲聾的吼叫沒感覺,卻被夜鶯夸張的動作嚇了一大跳,手上的保鮮盒整個打翻。
幸好,他手上還有拿著一塊——
「欸欸,我跟你說哦……」傷心欲絕的鳥兒伸出一翼突然拉著下弦月曳地的戲袍搖兩下,請他吸食水果解渴之余務必要听听她七歲的心事。
下弦月探出頭,望著地上的水蜜桃若有所思。
沒水果了……
眼神移向離水蜜桃不遠的保鮮盒,看著胖保母為他精挑細選、還費心離花的水果,在夜鶯剛剛拉他蹲下時灑掉一半,現在終于……空空如也。進食的速度一向嬌貴無比,滿滿一盒水果他只吸完一塊西瓜、兩口水蜜桃,現在渴得要命。
他要叫王保鑣來趕她走!
情深意動訴說完對仙王的不諒解,小仙後轉身,在台下觀眾熱情的掌聲中款款讓出聚光燈下的位置。與小仙王錯身而過時,她送給他一個得意眼色。
小仙王懶得與女生計較,他半閉雙眼,撫著心口朝舞台前端走去——
「啊,我偉大的仙後……」左肩冷不防遭人從身後狠撞一下!
以為又是精靈笨手笨腳,小仙王急中生智,向舞台最前端走去兩步。
清清喉嚨,小仙王向底下的大人感人肺腑地伸出雙臂,準備以他最賺人熱淚的悲情腔調,表達他對妻子下藥之後的連綿悔恨。「我親愛的——」
「王保鑣……」
「的的——的——」腦中空白,兩手僵在從天花板灑落的光束中。
「王保鑣……」沒什麼方向感,今晚人太多,只好從左邊找起。「王保鑣!」
傻眼看著那個找保鑣的可恨身影走入他視線、晃過他面前,連聲「借過」都沒有。小仙王今晚第二度在他引以為傲的舞台上氣得舌頭打結,差點中風!
「喂,不可以到這里來啦!」眼尾懸著一顆斗大淚珠,一只鳥兒驚飛過來。
不像下弦月如入無人之境,把舞台當他家客廳來去自如,尚有羞恥心的夜鶯遮遮掩掩地飛到台前來,很快就追上走路速度也是驚人驕貴的下弦月,右翅一揮,好心將走避不及的下弦月卷入她的羽翼之下。
轉動眼珠子,夜鶯好奇問著更想找王保鑣將她解決的下弦月︰「欸,王保鑣是誰?要我幫你找嗎?哎呀!不要再過去了,美女老師剛剛好像在這邊耶……」
「呵呵呵,你答對了。」一雙縴柔魔爪從角落采出來,搭住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的天真小表。「你們兩個,下來陪美女老師聊聊天好嗎?」
兩個搞得仲夏夜雞犬不寧的小淘氣,被一個笑眯眯的女老師溫柔地請下台。
台下響起轟堂大笑,幾個眼尖的家長已認出兩個小活寶高貴的身分。
充盈食物香與淡淡花香的白色禮堂里起了一陣小騷動。有人低聲交頭接耳,有人湊首探詢,更有人心生好奇,偷偷觀察兩方家長對于突發狀況的反應;兩個小天真畢竟都是系出名門,一舉一動格外引人矚目。
屹立百年而不搖,姬家與池家可都是真真正正的紅頂商人、貴族世家。
眾人以欣羨但不失社交禮儀的目光掃來掃去,來回玩味著鮮少曝光的兩家人。
姬家和池家人均被妙巧地安排在座位第一排,隔著坐滿「開頓國小」校長、副校長和各處室主任的圓桌對望。座次的安排左右逢源,方便小學部的主管提早熟悉兩家人,盡早將「雙邊關系」打好。光從此類細節推敲,對台灣政商名流界即使缺少基本概念的客人,應該也能以普通常識判斷出這兩家人份量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