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天前,就是我們跑去貝加爾湖英雄救美的當天晚上,頭兒見機不可失,又好心為我開創另一種極地追蹤的經驗。這次雪地追蹤頭兒的滋味,跟上次在沙烏地尋找發射器一樣,我刻骨銘心!
上回在沙漠我搜尋得全身起泡,未竟全功人便月兌水昏迷,軍醫診斷走二度灼傷。老爹在我媽咪哭鬧下,不得已向白宮的大頭頭討了人情,懇求他調派駐扎阿富汗的專機(嘿,眼鏡蛇攻擊直升機喲!),秘密運送我回倫敦「療傷」兩個月。
貝加爾湖這次我運氣較佳,頭兒大發善心,留下被風雪半掩埋的「線索」,可能也是頭兒厭倦了無線電通訊品質太差勁而丟棄。這回我不辱使命,在凍死之前尋獲頭兒和小姐,只是略染風寒而已喔!
寫到這里,我要為自己寫下幾句公道話。在北京住院那九天,我是被大貓老大他們逼迫不得不從,我真的是為了就近照顧受傷的小姐才以「調理體質」名目住院,我不是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不堪勞累!頭兒,你誤會我了,真的啦!
頭兒個性強悍,只會加重人家小姐的傷勢,又不可能耐心照顧她,只能我來嘛。
頭兒,請你明察秋毫,不要一直看扁我喔!
OhOh,MyGod!海岸線出現了,平安渡過台灣海峽了,萬歲!
現在時間︰五月十三日,凌晨一點五十二分,月明星稀。
登陸地點︰台灣,基隆。
小姐也逃上來透氣了,船艙不是人待的地方,好臭喔,虧頭兒睡得著。
YEN是小姐的名字,她的其余背景我一無所知。
朝夕相處了這些天,我一樣不曉得YEN確切的譯名是艷、雁還是燕?
小姐不肯透露,我不願擅加揣測,唯一可能知情的頭兒則又一問三不知,一味置身事外——就不知頭兒這是尊重小姐的隱私,還是他自己也不清楚。
除了模不清頭兒被列入極機密的神秘背景,我還模不透頭兒今年貴庚。
眾所皆知,頭兒長得很俊,終年出入槍林彈雨讓他俊得正點又好看。
撇開頭兒俊挺的儀容不去談,從他臨危從容自在的架勢,我猜測,頭兒約莫是三十歲左右之齡。大貓老大跟頭兒共事多年,他沒有反對我這個推斷喔。
大家都說年齡是女生的忌諱,小姐在這方面倒是比大哥們落落大方。小姐說她今年二十六歲,恰好年長我十歲。平常時候,她不喜歡我尊稱她小姐、大姐或是女士,我只好冒失地直呼她YEN。
入境中國之後,我也隨俗取了個中文名字,小孟。因為小姐說初看我的第一眼令她想起孟加拉虎,孟加拉虎雖然凶猛,終究不敵頭兒名字的殺氣渾成。
雅各,聖經中人物,神賜名︰以色列。
到了。終于……
憑欄遠眺岸上稀疏的燈火,听見艙底有腳步緩緩踏上甲板,女子收拾悵惘的愁緒,哀戚面容一整。在後方一道人影闖入她寧靜天地的第一時間,YEN抓起防水袋漠然轉身,與被大胡子船長拉住談話的雅各擦肩而過。
繞經散發陣陣惡臭的漁網,她踱往船頭,離驚濤拍岸的陸地又靠近一些。
船頭只有小孟一個人,他似乎很喜歡寫字,埋首疾書了大半夜仍寫不厭倦。
YEN之閑散的腳步被一聲辛苦的干嘔拉住,在金發少年身邊停下。
她見他一個勁兒埋首苦干,沒發覺她的出現,一手穩握墨水筆、一手輕抓蘇打餅干,每寫滿一片就很專業地吃掉一片,以免資料外泄,偶爾受不了船上的腥臭味便掩鼻干嘔,臉色微白,似乎有暈船的傾向。
沒興趣窺探他人隱私,YEN匆匆瞥一眼小孟工整的字跡,轉望風向前,她事不關己的眼神一怔。沉思半晌,她回眸想將餅干上的蠅頭小字瞧仔細,正前方堆滿大小漁貨的甬道斜斜映上一道陰影,迅速將她一探究竟的念頭打消。
看看時間差不多,小孟暈頭轉向地揮下結尾的三個字——以色列。
「哇啊!」正要將最後一片餅干吃下,小孟突然被左旁的人嚇一跳,「YEN!是你哦!對不起,我沒嚇著你吧?」
「你嚇得比較嚴重。」常看他以餅干權充筆記本抒發心情,YEN見怪不怪。
「這是新到的姜汁口味,很爽口喔,不會造成身體負擔。」沒吃晚餐的他扳起餅干細嚼慢咽,人雖干瘦不起眼,吃相卻有著出人意表的雍容。「我母親在食品營養方面小有研究,餅干和筆芯都由她親手調制。」不抱任何期望,小孟禮貌詢問在他身邊坐下來的新伙伴︰「你想不想吃吃看?」猛然想起她似乎不會講中文,小孟改以英文問道︰「你要不要嘗一片看看?」
「好啊。」YEN反手將烏黑秀發蛇卷成一束,牢綰腦後。
小孟很有被拒絕的自知之明,問完話就收起餅干。忽然,他後知後覺一呆——
「YEN,你剛才,你、你是說……」
沒等他反應過來,YEN抓來餅干一咬,「味道不錯。」
小孟張口結舌,任由她一片接一片拿走口糧,久久不能成語。
「你要不要試其它口味?也很不錯喔。」小孟體貼入微地遞上濕紙巾。
當對方接受推薦又嘗起咖哩口味,小孟欣慰地總算確定一件事︰在小姐眼中,他已從空氣身分除名,從今而後不再透明!不像他酷臉的頭兒,不但吝于憐香借玉,還樂于當人人敬而遠之的一氧化碳——距離一個拿捏不穩,立刻中毒。
這也難怪了,小姐跟頭兒兩人相距總在五公尺以上。下榻飯店時,他們兩位的住房往往相隔甚遠;抵達上海之後,他們甚至不肯屈就于同一層樓。相信若沒有安全上的顧忌,頭兒和小姐是寧可透過通訊器材交談的。
一個住七樓,一個住九樓,唉唉,他這陣子好像父母冷戰下的犧牲品喔……
小孟無奈卷下包裝紙,餅干一片片遞至女士身前,好不容易忘卻暈船之苦,額頭卻因為另一種原因而抽痛起來。他可不可以辭去傳令兵的職務呀?
這回去台灣不知要待多久,就算老爹冒著被頭兒痛宰的風險,透過人脈幫他們安排六星級飯店住宿,說是五月初新落成,舒適豪華度不輸沙烏地的「阿拉伯塔」,床鋪香噴噴的絕無異味,食物保證也是最精致道地的台灣美食,可是……
小孟拿出一疊拍照,一張張抽出來看著看著,不禁愁眉苦臉。
「剛到的?」YEN看向他手上解析度驚人的衛星照片。
小孟著慌地解釋︰「這些是老爹剛剛傳來的。你和頭兒剛剛都在休息,我不敢驚擾你們二位,順手拿上來了,希望你不會介意。」
YEN嘴角微牽,但笑不語。
「你不介意吧?YEN。」小孟如臨大敵,額上凝汗。
他枯瘦的臉龐緊張得發白,YEN心下微詫。咬了口餅干,她淡淡道︰
「沒有人會在意這種事的。」這小孩的情感縴細得……近乎神經質……
雅各生性孤僻,不是容易相處的人,也從不掩飾他容易傷人的本性。
認識雅各多年,她從未見他與誰搭檔出任務,這個人喜歡單兵作業,高傲自大的他認為同伴是負擔,只會拖累他。實戰經驗、資歷豐富不下于他的大貓,雅各都能嫌他礙手礙腳。這孩子是誰?
小孟如釋重負後,抽出一張照片遞給YEN,喜孜孜獻寶︰「這張是你的住房,飯店的建築師創意極佳,蓋得很美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