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人有傻福,冰樹傻得真幸福呢。
「冰樹,你在我們眼中的缺點,從其他人眼里看來可能是絕無僅有的優點。比如說,學生時代你無怨無悔替千金小姐們跑腿,意外磨練出你一雙巧手與十八般武藝。比如說,你的軟心腸帶來的好人緣。」她的小孩緣、老人緣、異性緣以及「異類緣」,可是絕佳呢!
冰樹一定不曉得,七壯士幾個哥哥都挺喜歡她這類型的女孩子。
冰樹傻呼呼的,任勞任怨從不計較,長相秀氣嬌小,她可以理解袁家媽媽何以先下手為強,一相中冰樹,就軟硬兼施將她強塞給兒子,至于條件不差、從不將袁媽媽的話當回事的七英哥哥,為何毫不抗拒地接受這樁婚事?
或許只能說,普天之下的婆婆和大部份的男人,都希望擁有像冰樹這種又乖巧又柔順的媳婦吧!
「小秀,我……我不懂你的話欸,你可不可以說得更直接淺顯一點點?」
面對遲鈍如她,何必淺顯易懂的講,只要把問題丟出去讓她意識就行了。
夏秀嘆道︰「你這輩子有沒有想過嫁人?有沒有想過和某個心愛的男人廝守一生?」
心愛的男人?感情世界一片荒蕪的寇冰樹呆住,企圖阻擋或澄清什麼,驚慌無措道︰「我……我從沒想過這個問題,我……我才……」
「你現在不妨想一想。」夏秀平靜地打斷她。
「我……我不……」她單純的腦子混沌起來,她捉不到頭緒,她的心很亂……她唯一的感情,停留在十七歲那年好冷好冷的三月天。
知道她悵然的愁緒因何而起,夏秀一陣傷感,垂下眼睫咬住吸管。「不嫁人,你得獨自在台北流浪四十年哦,你要好好想想這個問題,別傻里傻氣,直到年華老去了,才發現事態嚴重。」
「我……那我該怎麼辦?」寇冰樹被好友慎重叮囑的語氣與表情嚇壞了。「小秀,我該怎麼辦?我不要一個人在台北流浪四十年,我不要,我不要……」
「你討厭七英哥哥嗎?」
「不討厭……」寇冰樹像只可憐的落水貓,悲悲切切地委屈道︰「可是,我不敢坐他開的車子……他們開車都好恐怖,和力齊學長一樣殘忍……」
殘忍?夏秀掏出一包面紙給她,臉上有著藏不住的笑意。「別哭了,七英哥哥快來接我們了。你也知道,他最不喜歡女孩子哭了。」
「對啊,他每次看到袁媽媽哭就很生氣呢。」寇冰樹同意,趕快拿出鏡子拭淨淚滴。近一個月,都由「未婚夫」主動提供恐怖的溫馨接送情,擅長改變自己融入環境的人兒漸漸認命了。
夏秀發現她不知不覺的心態轉變,臉上笑意更深。相處久了總會有感情,人到底是感情動物呀……
「冰樹,我希望你過得幸福。」挽住缺乏主見的憨女生,夏秀柔柔問出埋藏心中已久的疑惑︰「你這輩子都在為別人而活,曾不曾想過,自己要的幸福是什麼?在你必須流浪台北四十年,不能回桃園定居的前提之下,你想要什麼?」
寇冰樹一陣怔仲,出神望著大馬路上的車來車往,望著逛街的人潮川流不息而過,感覺自己渺小如滄海一粟,無立足之地,快要被淹沒了。她茫茫然低語︰
「你呢?小秀,你知道你要的幸福是什麼嗎?」
唉,只有她才會反問答案已經揭曉好幾年的傻問題,她果然還是那個傻冰樹,完全不被台北的墮落與繁華沾染一絲一毫,傻得好純粹。
「我很早就知道自己要什麼了。」听到皮包內的手機叮叮響起,夏秀不必看來電顯示,直接就把手機往寇冰樹的眼前一擺,笑容柔和道︰
「這就是屬于我的幸福,你也知道的,不是嗎?我接電話的時候,你不妨想一想,要不要再度錯過一份或許可期的感情,試著想一想,是否真的不願意接受七英哥哥?你的終身大事,只有自己能做決定。我只能說,對象若是七英哥哥,我很願意給予祝福。力齊哥哥很神經質,我接電話了,你慢慢想……」夏秀起身,朝一旁避去。「喂……嗯,和冰樹在外面等了……」
夏秀的一席話,讓寇冰樹愣愕半晌回不了神。捧著女乃茶,她試圖思考摯友丟出來、她這陣子因為心情太亂而忘了去想的問題。
她和七英先生究竟如何走到論及婚嫁的這一步?她能接受這個男人嗎?
她要接受他嗎?她可以嗎?其他人論及終身,都像他們一樣草率嗎?
泵婆和婆婆們為什麼不反對呢?事實上……寇冰樹回想那天的情形,她們幾位老人家,對于七英先生莫名其妙的拜會壓根不意外,似乎樂瘋了!
泵婆她們,就這麼不想她回桃園定居?就這麼想要丟掉她這個累贅嗎?
寇冰樹不由自主望向好友,見她笑得甜蜜,無助之心不禁轉為欽羨。
小秀出嫁的時候,她也好想嫁人,好想像小秀一樣擁有屬于自己的小家庭哦……可是她很遲鈍,不像小秀總知道自己要什麼,並努力爭取所要的感情。
她好羨慕能夠勇敢面對自己感情的任何人,那非常不容易,她曾有深刻體會。是啊,小秀說的對,她從不知自己要什麼……她唯一要過的,不曾屬于她……
心頭因多年前錯失的一份遺憾而隱隱作痛,寇冰樹悵惘神傷,不自覺想起近來幾乎日日接觸的某男子。
她對七英先生有什麼感覺呢?
除了他喜怒形于色,大怒大笑、大開大合,動作有時候粗魯得嚇人以外……寇冰樹為難地蹙起兩道彎彎細眉,認真地沉思著。
七英先生為什麼要娶她呢?他才二十六歲,還很年輕,外貌身家都不俗,他若想要成家,比她更好的選擇滿街都是,不是嗎?為何要屈就于她呢?
娶她,七英先生不會覺得很委屈嗎?她替他感到好委屈耶,因為……她現在寄人籬下,存款不到五十萬,長得不好看,人又好笨好鈍;而且小秀說的很是,她就是爛好人的爛個性,一輩子改不了了,他不會受不了這種個性的女生嗎?
寇冰樹想來想去想半天,怎麼都想不通透,秀淨的五官漸漸擠在一塊。
準十點半來接未來老婆回家,昂首闊步走來,袁七英一時沖過頭。
回頭確定沒瞄錯人,他緊急倒退,停步在仿佛面臨生死關頭的女生身畔,學她皺著臉,聚精會神地瞪著前面一杯飲料,努力看半天。
「很難喝就不要喝了,這種事需要傷神嗎?」實在看不下去了,樹兒怎麼那麼固執啊!「臉都苦成這樣,你還硬撐!」
「七、七英先生,你來了!」
「對啊,時間到了嘛。」袁七英替再次慘遭驚嚇的膽小女生解決難題。他抓起杯子,將寇冰樹啜飲不到三口的蜂蜜女乃茶一口氣吸光。「喏,這不就結了。」
「你……你不會覺得太甜嗎?」寇冰樹咋舌,抽出面紙讓他擦嘴巴。
「是有一點啦,你昨天泡的那種比較好喝。」
「是嗎?那我下次再泡別種更好喝的給你喝!」寇冰樹開心笑道。
「好啊,等一下你就可以泡給我喝了。今天有不少車子回廠保養,我弄到現在還沒吃飯,我們載秀兒回家後,買些好料的回我那里吃,你覺得如何?」
「七英先生還沒吃飯嗎?」寇冰樹推開椅子,趕忙起身,習慣成自然地把購物袋與包包卸入袁七英伸過來的手掌中,憂心如焚,「這麼晚了,你怎麼不先去吃飯?這樣對身體不好,我們可以自己搭公車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