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是誰啊?不是她吧?好可怕……不,那不是她,是菊!對,是菊,只有菊才會嬌得滴水、媚到出汁……哇啊,這德性太可怕……
「你這孩子,不願留戀這里,也不必刻意樹敵啊。你就不能彬彬有禮或是冷淡以對,這不也是好法子?」老人家從眾多衣架中挑出一件質地優雅的淡櫻色振袖,沒看見冰川清零听到她的嘀咕後臉色驚白。「傻孩子,你終究太年輕,人情世故的歷練實在太淺太淺。玲子年輕時隨著大夫人嫁進冰川家,與大夫人情同姊妹,她心向夫人,自然對你母親從中介入這段姻緣有些不諒解——」
「我才不管她們諒不諒解!她們憑什麼要求我諒解?憑什麼啊?這里所有人都把這段風流孽緣連帶算我一筆,又不是我的錯!也不是媽媽的錯,是、是父親的錯!是他風流成性,結婚了又不安分,他沒資格、更沒立場招惹媽媽!」冰川清零憤怒的嚷嚷少了螫人的刺,輕柔接過老女乃女乃手中的振袖。
「老爺對二夫人用情至深,孩子,你真看不出來二夫人撐不下去時,老爺傷心欲絕的樣子啊?老爺子是我這老太婆一手帶大的,他與大夫人的婚姻沒有感情基礎,純粹是商業聯姻……」
「我才不要听!避他什麼鬼商業聯姻!避他管他!」她負氣地捂住雙耳。幸好她明天就走,她再也不要在這鬼地方活得像僵尸!
「清零小姐,誰準你對女乃女乃大呼小叫的?」一個冷厲的斥責霍然從廊外轟進來。
「哎呀,御人,你來得正好……」被長腰帶搞得一個頭兩個大,老人家樂得將吃力的工作丟給十項全能的優秀長孫。「你送給清零小姐的生日禮物由你來結,女乃女乃年紀真的大了,沒體力綁那些累人的花樣了。」
「這條腰帶是你送的?!」牛脾氣正要發作的冰川清零傻眼。「你這家伙今年怎麼啦?哪來的錢?這是……」她低眸瞪了半天,實在研究不出質地精巧特殊的織品出自哪家百年織造廠,卻能肯定一點,這條以金銀雙線織就的腰帶可以典當不少錢。
「別動。」京極御人接過老人家手中的工作。堂堂冰川家的二小姐竟分辨不出織品中的極品?真是可笑。「請問閣下的慧眼瞧出是西陣織了嗎?」
「京極御人——」他全年無休的奚落讓冰川清零忍無可忍,尤其她今天心情又特爛。「有句話我早就想擲到閣下臉上,送給閣下了。」左右環視,確定老女乃女乃又神不知鬼不覺溜開了,她才捏了捏很癢的拳頭。
「你不妨放膽擲擲看,本人在忍耐範圍內拭目以待。」眼帶警告的京極御人挪至她身後,長腰帶順著他手的移動圍上她不盈一握的腰身。
「恭敬不如從命。那句話就是——」冰川清零扭身對雙手忙碌的他笑得好甜。「我真的好討厭好討厭你這張愛嘲弄人的毒嘴!」出手狠掐他沒笑紋的硬嘴皮好幾下。
早想這麼做了,哼!此時不掐,更待何時!
「如果幼稚的行為能夠讓你的智商數止跌回升,我犧牲一次無妨。你切記,下不為例。」客人已陸續進場,他們還耗在無聊瑣事上,臉色泛青的京極御人隱忍著不發作,動作加速地將三公尺長的華麗腰帶穿上折下。
「好緊!」冰川清零被腰帶猛然一束,驚喘一口氣。「你想害死我啊!」
「這倒不失為解決‘麻煩’的好方法。」他俐落打出蝴蝶樣式,幸災樂禍地淡哼︰「這件的單衣沒那麼多,成年禮的十二單衣,恭喜你有得耗了。」
「又不是嫁人,也不是皇親國戚,有必要穿到十二單嗎?太夸張了。」
「清零小姐,這是冰川家的古禮——」
「禮不可廢,好,是,我知道,求你別像你死腦筋父親動輒搬出一套古規細則悶死人。」功勛彪炳的將門之家非得這麼羅嗦啊?冰川清零受不了地連翻數記白眼。「八股迂腐的家族,幸好那時我穿不——」猝然噤聲不語。
京極御人淡掃了眼她不再傷疤累累的後頸,在她身後結出個輕俏飛揚的舞蝶形式,從衣櫃挑出一條相配的系帶,迅速回轉她身前。
「手舉起來。」
心中有鬼的人二話不說做投降狀,淡櫻色袖擺在空中翻飛了個美麗的弧。
「客氣不像你,繼續啊,你不什麼?」他蹲在她面前,認真綁系繩。
「你這家伙才長我一歲,為何抽長的速度比我快?」冰川清零小心回避他投過來的深沉目光,漸被他高大的身長、過近的體熱逼出了不自在的壓迫感。
「清零小姐,你這就是中文所指的——顧左右而言它嗎?」他不欣賞她閃避的態度,那表示有鬼。
「我才沒有……」一等他結好系帶,冰川清零馬上轉身想沖出去,卻被她腰間的手臂一把扭回。
看到在她眼前擺動的白襪子,冰川清零差點沒哭出來。
完了,她又忘了先穿襪子再著和服。玲子也真是的,就算她們只能兵戎相見,也沒必要絕到這地步,整人嘛。
京極御人面目不善,他快被她忘東忘西的散漫性情和惹是生非的本領惹毛了。
他從關西風塵僕僕飛回來幫父親打理她生日宴客的大小事,一到家就被玲子阿姨堵在玄關尖聲抱怨了半小時。這位小姐以為他和她一樣,時間太多嗎?!
他公司、學校兩頭跑,自身的事情已忙到不可開交,回來還要擺平她小姐時不時耍小脾氣惹出的無數紛爭。如果她出的是有點程度、能夠從中學習成長的難題,他也許會認了,偏偏都是同一件無聊小事該死的一再重復!
「你腦袋都干什麼用了,一點生活小常識也記不住!」京極御人實在不願發火,她卻有本事撩撥他不易被激起的火氣。
「謝謝你成功的讓我更懊惱。」冰川清零惱羞成怒想抓回襪子,靈光一閃,手又收回。她對一眼識破她意圖、深瞳跳躍著兩簇危芒的京極御人亮出招牌甜笑︰「御人,這里沒別人,我這樣子無法穿,你必須幫我。」她情真意切。
若不是迫在眉睫,京極御人真想甩頭就走。
他不雅地怒咒一聲,動作極粗魯推她落坐在長廊邊緣,忿忿一個跨步下長廊。他鐵青著向來冷沉自持的面容幫她穿襪子,臉上的青筋一一爆浮,指關節握得死白。他已經夠不耐,不識好歹的她一雙腳還存心惹爆他血管似的晃來晃去。
「你——」他表情陰沉得駭人,抖顫的手收握成拳,霍地抬頭吼她︰「別鬧了!」
這次冰川清零沒立即還以顏色。她笑意盈盈,一反常態伸出手彷若撫慰中箭的狂獅,對他為了配合武士服而梳得一絲不苟的俊俏發絲拍拍又拂拂。
「你穿武士服或道服很有男人味哦,小總管。以後我不會再讓你煩了,我發誓。」
她對愣住的他輕柔一眨眼,甜美的笑容不沾一滴火藥味;友好的態度是空前的平和,但是光溜溜的腳丫子卻不月兌頑劣本色,朝他高挺的鼻端一挺。
「快幫我穿襪子。」她雙手叉腰,姿態傲慢地命令他。
總有一天,他一定會失手……掐死她!京極御人三兩下幫她套好襪子,猛力扯住她上臂,一路拖著她走。
冰川清零隱忍著笑意踉踉跌跌了一段路,直到京極御人良心發現緩下步子,並納悶轉望她異常安靜的側影。
「听說你剛才‘義正詞嚴’數落了玲子阿姨一頓?」
「她又去嘮叨你啦?!可憐的御人,我的代罪羔羊。」冰川清零自嘲也嘲人,無所謂的笑聲是前所未有的開心。「總之我說了不會再給你惹麻煩,信我者得永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