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藝相當的兩人一前一後,打進了大門,直鬧向遍植紫竹的清幽後院。
被冉沃堂護著四下挪移,宮莞習以為常,只好奇這人與冉沃堂的交情究竟多深。
這位大叔年約四十,相貌平凡卻可親,身形與沃堂一般高大瘦削,全身透溢著華貴的斯文氣,卻有一副與外表相沖突的大嗓門,生動的表情十分逗趣。
她感覺得出來沃堂對這位大叔並無防範之心,很信賴他,不像與……宮色祺交手時,全身戒慎地繃緊。
冉沃堂自假山翻躍而下,趁空將宮莞安置在藤架下的竹椅,掃了眼桌上的酒萊,他勁捷地拔身回擊故友。
足尖劃過拱橋,展中南借力旋體,側接身後的冉沃堂三掌,眉頭忽然一皺。
「好了、好了,不鬧了,年歲有一把,禁不起折騰。」展中南嚷嚷著猝然收掌,大刺剌坐在宮莞身旁,上下瞧了眼,像明白了什麼。「哇,這位白里透紅的粉面小鮑子,長得真是……秀氣。成親了沒呀?我有個女兒很美很美,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真的是絕世而獨立的俏佳人,美得不得了。偏有人不識貨……」不滿的眼橫了橫翻身落他的冉沃堂。「粉面小鮑子可有成親的打算?」
「可是我、我不是……」宮莞羞窘他支吾半天,答不上話,只好逃至冉沃堂身邊,低聲囁嚅︰「沃堂,你告訴大叔。」
「小姐別怕,他只是在尋小姐開心。」
「小姐?她叫我大叔?」打擊接連著來,展中南決定一件件心碎。「粉面小鮑子居然是女的,我女兒的親事又要泡湯了。」展中南哀怨地繞前繞後檢視宮莞。
被一雙不帶玩笑的銳眸瞧著看著,宮莞渾身不自在,差點失了禮數,逃進冉沃堂懷忠。
「你嚇著小姐了。」冉沃堂將僵直的宮莞護至另一側,一手推故友回座。
「哈哈哈哈哈,粉娃兒莫見怪,在下開個小玩笑。兩位稀客請坐啊!」展中南殷勤地替客人斟酒,狀似不經心問道︰「我說義弟,這位該不會就是……」
「不是。」冉沃堂生冷地打斷話,淡漠的語氣頗有警告意味。
粉面小鮑子竟不是弟媳?嘿,莫非義弟開竅了,誘拐人家寅花大閨女私逃?
「瞧瞧他!這小子見色忘兄,在小姐面前輕言輕語的,對自個兒的拜把義兄,老是這副愛理不睬的死樣子。」展中南一臉委屈。
看得出這位大叔並無惡意,甚至帶了些淘氣。一個已人不惑之年的成熟男子,以「淘氣」形容之,實在滑稽。宮莞悄然失笑。
「怎麼覺得粉面小鮑子的笑容,挺眼熟……」展中南忽然模著下巴沆吟道。
「這位大叔,我……我……」又叫她粉面小鮑子,感覺好像在取笑她。
「小姐,喚他展叔即可,他便是這座莊園的主子。」冉沃堂將她面前那杯酒倒掉,執起荼壺沖了沖杯子,幫她重倒一杯。
展中南下巴滑掉,拿他當鬼怪在瞪。
這個人真是那個與人保持遙遠距離、不讓他親近半寸、未普喊過他一聲「義兄」的狠心義弟嗎?他竟會這般照顧人!…….剛剛在門口,他好像也是在幫小佳人順頭發……
青天霹靂!他器宇非凡、卓爾不群的義弟居然當起粉娃兒的女乃娘!他怎麼可以作賤自己,走投無路還有他這位有錢的義兄可以依靠嘛,何必讓別人糟蹋呢?
「晚輩宮莞,見過展叔。」她發現沃堂雖年輕,卻有閱盡風霜的沉穩性子,展叔則恰恰相反,好有趣的兩人。
「宮莞?」展中南戲謔的神色疾變,驚問冉沃堂︰「她便是宮家六小姐?」不待冉沃堂回答,他急急招來侍僕。「快請夫人來這里!」
「我和小姐想在這里待幾天,希望不會打擾你。」似乎對他的舉動不意外,冉沃堂舉杯向他。
「自己人,說什麼蠢話,我巴不得你從此留下,別再走了。」展中南回敬一杯,表情復雜地研究心思難測的冉沃堂。「義弟無情無義失蹤那麼久,居然一點也不想念我這位義兄的樣子,我真是太傷心了。」
「沃堂不是有意的,展叔莫怪他。」宮莞小小聲幫腔。
冉沃堂無意理他。「小姐,你累不累,要不要先歇息一會兒?」
「小姐來、小姐去,早晚是一家人,何必這麼生疏。」雖然義弟的冷漠讓他傷心又難過,卻還是不由自主想為自甘墮落的他抱不平,他這個義兄實在太好了。
冉沃堂斜睇他一眼,嫌他聒噪似的。
他們的感情真好。宮莞咯咯笑出,引得冉沃堂側目一瞥,深幽的眼瞳緩緩放柔。
莞兒對義弟必然很重要,從沒有見過義義弟麼像人過。瞧,他嘴角依稀還掛了抹笑。義弟以前根本是冰雕出來的疆尸,試問,疆尸哪里懂得笑?
展中南決定煩死義弟。「這小子真的不大一樣,雖然還是那副死樣子,不過感覺已經有些變,尤其當他和和粉娃兒對話時,最是明顯。」
「呃,死……死樣子?」宮莞一怔。
「多嘴。」冉沃堂一脈氣定神閑。
「快快!」展中南忙向宮莞揮手,比比冉沃堂。「瞧見沒,就是這種表情,我通常稱作死樣子。你倒評評看,這張冷冰冰的臉若不是那雙眼楮會剌人,可感覺得到人氣?」
爆莞笑不可抑地低下頭,冉沃堂瞅著她開心的側臉,嘴角的笑意不自覺加濃,展中南則欣慰得快哭了。
嗚,他的義弟好像真的有在笑耶……嗚,太教人感動了……
「寶兒,別跑太急,小心跌跤呀。」遠處傳來低低柔柔的叮嚀聲,及小娃兒咿啞的聲音。
听聞這個輕柔的聲音,宮莞好奇地看向右前方拱橋。一名縴雅的美麗婦人出現在橋上,正追著前頭一名年約歲余的稚童,滿臉是笑。
模糊麗影追下了橋,宮莞逐漸看清那張神似自己的柔媚容顏。她不敢置侍地低呼出聲,慢慢起身,波光已在瞪大的眸中搖曳。
「娘……娘……」她情難自禁地低呼。
那位殲柔的中年美婦抬頭,望向這裹,看到易裝的宮莞時,只和善一笑,禮貌地點了下頭。直到宮莞抖著手將頭發散下,婦人才驚愕地掩著嘴,淚水奪眶而下。
「娘--」宮莞飛奔了過去,緊緊抱住她。
「真是……莞兒嗎?老爺,這回不會又是作夢吧?」展夫人不敢相信地回抱以為今
生再無緣相見的女兒。她有多麼思念她呀!
展中南抱起搖搖晃晃的女兒,對夫人眨了眨眼。「義弟幫你把莞兒帶來了。」
展夫人感激地對冉沃堂顫聲道︰「謝謝你,堂兒。」
「夫人客氣了。」冉沃堂疏離的語氣,贏得展中南一記重捶。
爆莞了悟地回睇冉沃堂,與他深邃的眸對望,掛淚的嘴角溫柔地彎高。沃堂並不是順便拜訪故友,他是為了帶她見娘,才專程轉入洛陽。
他知她、懂她、惜她,總是以她的感受為優先考量。沃堂對她……是否同樣有情?不止將她當成自小守護的小姐,他對她的好已經超出那許多,是否有情?
爆莞掩下的眸滑過一抹深情,回頭注視同樣淚眼汪汪的娘親。原來展叔便是帶娘走的人,看得出來,娘被照顧得很好。
爆莞望著展中南,「謝謝展叔照顧娘。」
「這對母女當真是一個樣子,這個謝來、那個謝去的,真別扭。」展中南難為情地乾咳數聲,將手上的稚女塞給宮莞。「好了、好了,我和義弟要敘敘舊,你們這些女人統統回房去哭個盡興。」
「她是。」宮莞驚奇地接過柔軟的小女圭女圭。她眨巴著圓圓的大眼,吸吮圓圓的拇指,不畏生的圓圓臉蛋正瞧著自己。從未見過圓得如此徹底的女圭女圭,宮莞笑得十分開心,「娘,她好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