縮在一旁歇涼的小七,揉了揉紅腫的臉頰,听出一頭霧水。
不過莞兒小姐和這個冉護衛動不動就像這樣,眉眼之間流轉一種很溫柔、很溫暖的光芒,讓人家看了好嫉妒喲。
呵呵呵……小七捧頰呆笑。
他們啊,英雄美人,套幾句說書人的話,一個是英姿颯爽的硬漢子,一個是溫柔婉約的小女子……一個……哎呀,反正不論上看下看,迎面看、倒著看、側著看,他們出眾的相貌和氣度,皆不是尋常人可以比較的啦。
只要有莞兒小姐存的地方就有冉護衛,他們總是形影不離,兩個人活像一個人。她一直覺得他們像什麼,卻說不上來……小七敲敲不靈光的腦袋。哎呀,理他的。反正她喜歡看他們在一塊的樣子啦,從初次遇見就愛上了看他們的感覺。
與莞兒小姐初遇在兩個月前,一個刺激驚險的雨夜。
窮得頭發昏的她與小四密謀,夜闖莞兒小姐的宅院,打算偷采比黃金貴的桑葉變賣,以償還酒鬼老父欠下的一債,不料被功夫好得不像話的冉護衛逮個正著。
那時以為小命就要丟了,因為雲陽人都知道宮家沒一個好東西,錢財越聚越多,卻從不賑濟貧苦百姓,不將宮姓以外的人當人在瞧。剛剛那凶婆娘的惡形惡狀,不正是最好的證明。
所以啊,她那時當然不敢奢望這座漂亮宅子的主人,心地會好到哪兒去。誰知道,狗眼瞧人低的一家子,居然出了個平易近人的莞兒小姐,她非但沒將她和小四押送官府,還不計較她出身,與她結為好友呢。
這種不擺臭架子的豪富千金,這年頭打著燈籠都找不到了。莞兒小姐真的是個對人很好的小姐,常讓她和小四到這兒采桑葉不說,還常常送他們吃的、用的、穿的一大堆。
嗯,小四說的很有學問,說莞兒小姐是一朵出……爛泥而不染的清蓮。
「小七,不要發愣,這事很重要的。」輕柔的嗓音半含憂半帶笑。
嘿嘿,出入這里不過才幾次,欠債不僅還完,她和小四還攢了筆小財,隨時可做點小生意。再這樣下去,變富人已是……呃,指著日子在等待……「小七,委屈你們搬離雲陽可好?」宮莞鼓足勇氣,艱澀地開口。
第三章
幸福的滋味甜似蜜,令貪戀的她不小心遺忘了那段椎心過往。
「沃堂!我、我的銀狐不見了……」
猶記得九歲那年,沃堂尾隨驚惶失措的小主子,在雲陽街巷盲目穿梭了一整天,回到宅子,才發現心愛的狐狸四肢僵直地倒在院子里,已斷氣多時。
「嘖,不過一只狐狸嘛,有必要浪費眼淚嗎?這種東西要多少有多少,別浪費力氣了。」色棋哥就蹲在發黑的尸體旁,譏笑她。
忍了那麼久,本以為堅強了一點,沒想到信心可以潰決得那麼快。面對暴斃的狐狸,她無法想太多,傷心欲絕的哭倒在沃堂懷里,差點昏死了過去。
「二少爺,你何必如此?」
昏沉之間,沃堂異常冰涼的聲音引起她注意。
「本少爺怎麼了,太仁慈?看到沒,本少爺善心大發,莞兒哭了,我可沒多嘴多舌跑去告訴爹,好讓她失去她的看門狗哪。」
「不要!色祺哥,我不哭了。」她沒有哭昏卻差點嚇昏。心愛的狐狸很重要,沃堂更重要,不能失去他呀。「色祺哥,我、我不會再犯了,你別告訴……爹好不好?」她哭腫了眼,淚水仍不斷流下,怎麼也克制不住傷心。那是她最鍾愛的狐狸呀,是娘送給她的,她很珍惜。
「二少爺不會說,小姐盡避放心。」
「哦?是嗎?冉沃堂,你就這麼確定?」
色祺哥的笑容不知何故僵住,好像生氣了,她不懂他生氣的原因,沃堂忽然將她密實的護在懷中;這是色祺奇每回心血來潮突襲她時,沃堂的直接反應。
「小妹……」色祺哥以輕得讓人起疙瘩的聲音,怪異地嘻嘻而笑。「它是我拿來試毒給毒死的。」
她一時反應不過來,愣愣的看著色祺哥。他一字一字很壞的又說了一次,「你可愛的小銀狐是我毒死的。」
渾沌、沉重的腦子被他殘酷的話轟成碎灰,她無法思考,永遠忘不了那張扭曲的笑臉,如何撕裂她的心。
她知道色祺哥和色裳姊一樣,討厭軟弱無能的人,所以她盡量避開他們。可是從小色祺哥便愛欺負她,即使她避開他,他也會來找她。以前只當他愛玩、愛鬧,沒想到他心腸那麼壞,連那麼可愛的小狐狸也下得了手……
……以前他都是針對她來,為什麼……為什麼他要無緣無故殺死她的狐狸?
「為什麼?」想起慘死的狐狸,她悲從中來,唆咽的埋進沃堂懷里。
「不為什麼,純粹好奇,本少爺想瞧瞧中毒的狐狸怎麼個死法。」
他是壞蛋哥哥,太壞、太壞。「沃堂,我好累。」她要埋在被窩里偷偷哭一會兒,然後請沃堂幫她看著,這樣便不會被人發覺。
沃堂抱起她,走不到三步……
「這只是開端。沒出息的小妹,你可要有心理準備,往後我會不會大發慈悲饒了你,那得隨我高興。」
當時年幼,無法悟透色祺哥的話意,接下來幾年她逐漸明燎了。
是從貼身丫鬢小玉開始,再來是園丁王伯,廚娘李嬸……一一些與她還算親近的下人,與她心愛的狐狸一樣,接連地冒犯到色祺哥而出了……意外。
色祺哥生性殘暴,她以為他不至於壞到草菅人命,沒想到下人的命在他眼中不如螻蟻。好可怕,殺了人,他不會有痛不欲生的感覺嗎?她很痛、很痛呀!
爹不在家,宮魄哥拿色棋哥沒轍,他要風得風,少有事情不順心,因何越來越暴躁不安?讓她難受,他並沒有快樂多少不是嗎?為什麼專找她麻煩,他處心積慮在算計什麼,何不明說?
猜不透色祺哥反覆無常的心思,卻知無辜喪命的奴婢皆因太親近她,只好遠遠的避開下人們。不去關心大家,讓色祺哥知道他們對她不具意義,那麼大家便安全了……日子雖然寂寞了些,卻是最好的安排。
上天待她不薄,色祺哥主事後,一年難得回來一趟,她因此過了幾年太平歲月。或許恬靜的生活沖淡了椎心的痛,才會疏忽得讓小七太過接近她,接近危險……明天色祺哥即將返家,她是迫不得已,但願小七他們能諒解。
爆莞黯然神傷地佇立坡頂,靜靜目送好友。
馬車馳遠,小七一家子的道別聲也遠了……
小七離情依依的聲音,縹緲虛無,彷若在天涯的那一頭。
爆莞心中一慟,沖動地向前追了幾步。,身後的冉沃堂一個健步扣住她。
「小七,小四,你們保重...保重啊!」她悲傷地叮嚀道。
他們說不怨,安慰她說這是天老爺的安排,早想離開雲陽重新過日子。她也想重新開始,也想遠避至風光明媚的南方小鎮,與小七為鄰,開開心心過日子。多想一走了之,多想……
堅持來送,現下卻又後悔來送,她不曉得親眼目送的痛苦,不知生離竟也能痛徹心扉。也許爹的思量終究是對的,她若沒有與小七交心,也不會有此刻的牽牽念念,傷心掛懷。
疾勁的山風吹來一股冷意,冉沃堂瞥了眼烏沉的夜雲,俊眉淡淡揚起。
「快下雪了,小姐,咱們回去吧。」
爆莞噙著淚水,搖了搖頭,神情落寞地眺望遠方。
「我想再待一會兒,陪小七他們趕趕路。」霓裳色錦衫被強風一道道吹刮,飄卷至夜空,身子單薄的宮莞顯得搖搖欲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