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安,想留住她就好好看著她。還有,密切注意她的一舉一動。」黑炙追望著錢克安略顯狼狽的身影,冷聲吩咐。
少爺在懷疑她的身分?
直到此刻,錢克安才算真正明白,黑炙壓根沒懷疑過青焰人的防備能力,他把問題的癥結都推給他懷裹這個體態輕盈,彷佛風一吹便會消失于無形的少女。
「少爺認為她是什麼人?」他怎麼也看不出來她有問題。
在這種選妻的非常時期,他能理解少爺疑神疑鬼的心態所為何來,畢竟大少女乃女乃曾處心積慮想替炎少爺報一箭之仇,但眾人始料未及的是她派來戲耍炙少爺的「炙後」人選,居然被同樣視女人為無物的烙少爺奪了去。有了弟弟慘痛的變節經驗,炙少爺除了慶幸自己沒被擺道外,已將女人批為全世界最齷齪的生物,只配擁有污穢的靈魂。
「不是普通人。」輕描淡寫嘲諷完,黑炙躺回床上,懶懶散散地閉上眼,養他的眠。
少爺這句白話,有說等于沒說,語意里全是奚落、嘲諷的成分。唉!無端風雨,未肯收盡余寒,大家各安天命,自個兒看著辦了。錢克安恭敬地退出房間,不敢再逗留。
她倒好,一睡解千愁,俗事拋紅塵。仔細端詳懷中五官姣好的佳人,錢克安衷心希望她不是「紅妝新娘」之一才好,要不然登堂引來了少爺避之唯恐不及的麻煩,他肯定饒不了自己。
※※※不冷不熱的秋陽未經許可亮晃晃地斜撞入屋,兜頭灑了倚坐于灰色床罩上的秀麗佳人一身璀璨,奇異地映照出女孩悖離雪白容貌的堅毅。
錢克安端著餐盤,一人房間就閃了神,從沒想過黑夜能將一個人的氣質隱藏得如此徹底。
「你就是克安嗎?」他的笑容很和善,看起來是個好人。「撒旦和婆婆有跟我提到你。撒旦呢?」好奇怪,沒有他在的地方,總是充斥著寒冷和孤寂。昨晚她明明依偎著他人眠的,怎麼一早醒來又回到這個空曠的房閑?
「少爺去騎馬了。」不錯嘛!她蒼白的臉色紅潤了些,看起來頗有精神。「他的名字叫黑炙,不是撒旦。」這點很重要,她可得牢牢記在心。
「我不可以叫他撒旦是嗎?」收拾起驚慌,她舀起粥,小口小口細細咀嚼,和煦的笑顏輕輕柔柔亮在嘴角。
「最好不要。」少爺最近的心情糟得無法忍受這個。
「好。」她乖巧地應允,殊不知這樣柔順的態度反令錢克安羞愧難當。
「你可以在我面前這樣稱呼他,我不會告密的。」他偷偷模模四處張望的賊樣子逗笑了女孩。「少爺的綽號本來就叫撒旦。」反正他早已看破紅塵,他不入地獄,總不好讓這名手無縛雞之力的縴縴弱女子去吧!
「謝謝克安。」她溫婉一笑,勇敢的大眼瞬也不瞬瞅得對方的心直發燙。
「你什麼都不記得了嗎?」錢克安故柔了水樣的表情,盡量顯得若無其事。怪哉!她似乎不想再重拾那段遺忘的歲月,渾身充滿了逆來順受的堅強,神態平和無絲毫不安。
女孩食不知味地吞了幾口粥,愁眉漸鎖,縴美的小臉慢慢鋪上飄忽不定的游離感。
「名字呢?有沒有什麼特別的印象?」錢克安心神不寧,對她不知不覺表現出來的冷靜起了疑心。
她實在是少見的女孩,如此輕易地接受了未知的命運,不曾吵鬧或自怨自嘆,也感受不到半絲受挫的頹喪,彷佛過去的已經過去,一味追究反而徒增傷悲。滾滾紅塵里有幾人曾遭遇到失憶這類重大事故?她……
「我很糟糕,連自己的名字也記不住。」她難掩內心的淒愴不安,清麗的小臉垮下了。
「沒關系,這是個新的開始,我們重新取一個。」為免佳人惆悵,錢克安的語氣不由得輕快了不少。「你喜歡什麼樣的名字,用力想想看。」他鼓勵著。
不能讓克安失望……順從的放下湯匙,她正經八百絞起腦汁的模樣嚇了錢克安一跳。
「別想別想,我是開玩笑的。」他慌慌張張打斷她,「傷口還沒好,你別動腦,我來就好。」縱然懷疑她,他仍是忍不住想疼惜她。誰能放任一個楚楚可人的女孩憂傷?
他真是個大好人。女孩感激莫名的紅了眼,累積在心的千言萬語全化成一句︰「謝謝克安。」
「想哭就哭出來沒關系,我不會笑你。」哭一哭心裹應該會好受些。照目前的情況看來,「青焰門」龐大的人事物尚在她能消化的範圍之外,又或許她早已透徹的了解了「青焰門」的一切?「我想,可是有人不讓我哭。」她早就想哭了,可是每當她想流淚時,腦海里就會有一個聲音急急竄出來阻止她,並一再重復一句她怎麼也听不清楚的話。
「少爺嗎?」放眼「青焰門」,唯有他和焰少爺會做這類慘無人道的事。
被他一問,她突然錯愕地望著他。「你指的是撒旦嗎?」見他點頭,她更加不懂了。
「他對我很好,昨晚還好心的讓我睡他的床。」
這下子換錢克安目瞪口呆了。怎麼昨晚他看到、听到的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少爺明明氣黑了臉,巴不得她立即從地球表面消失,她卻對少爺贊譽有加?「本來我想睡在床角就好,他怕我冷,叫我和他一起睡。」她自動做補述。撒旦和克安一樣,也是個少見的好人。
「你怎麼知道少爺房間在哪里?」天又不是要塌了,少爺怎麼可能突然之間善心大發。他若肯借她床睡,哪還會避難到台灣來?
「一閑間找。」她十分勉強地舀起粥,細細嚼慢慢咽,不怎麼有食欲的模樣。
「一閑間找?」錢克安驚跳了起來。南無阿彌陀佛,我佛慈悲,茲事體大,可千千萬萬不能讓少爺知道。天啊!他可以預見狗頭鍘正在不遠處候著他們。
錢克安狐疑地端睨女孩,眼底隱藏著防備。她究竟來自何方?
「克安,你的臉色很難看,要不要躺下來休息?」她怪異地關心著臉色霎時慘白如雪的錢克安。
「沒事,哈哈,我沒事,只是一時無法承受打擊。」老天爺,越想越恐怖。堂堂「炙帝」的貼身侍衛,竟然駑鈍別人家開門進了房間,還呼呼做著戰國大夢,莫怪乎昨晚少爺會一諷再諷,非損得他汗流浹背不可。他活該!「我能幫你什麼忙嗎?」她擔憂地問。听那位送飯來的婆婆說,這些天都是他在照顧自己,她的命有一半是克安拾回來的。克安是她的恩人,理應接受她的報答。
「不用,我沒事。」他猛搔頭哈哈憨笑。「我在幫你想名字,剛好想到一個,如果你覺得不喜歡就搖頭,不用客氣。」她的身手顯然非常人所應有。
「嗯。」她信賴地輕點頭。
炙少爺對女人缺乏好感,她平空出現的時機不大對,失憶前的身分又似乎不平凡。不過,渾水既已淌入,想抽身也嫌太晚了,不如靜觀其變,先幫她取蚌名字,日後再做打算。「是不是很難念?」
「不會!呃……這個名字很好念,叫……叫……海遙,對,就是海遙。 」隨口掰道。不論她的身分怎生可疑,他還是希望她待在這裹這段期間能快快樂樂,不被炙少爺給吃死或嚇斃。
「好。」她嫣然一笑,無異議接受。遙遙大海,滔滔白浪,她的再生之所……
「你是不是不喜歡?沒關系,我們可以再想其他的。」錢克安得意的神情被她太過附和的容顏抹殺,一心想補救。「我喜歡,真的。」一個名字代表一段新的人生,她的人生就從「海遙」重新起步,慢慢拾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