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果看得懂就不是凡人了。汪水薰根本搞不清楚地上那團糾葛的框線是怎麼一回事,只听見一大堆顏色的門框,一大堆的規矩,煩都煩死了,听起來這里根本不是人住的。
「健身房是藍色框的門?」見阿川一點頭,她二話不說地自己沖進去找,管不得後面人的大呼小叫了。
嚴格來說,這里是由一堆和室及回廊堆砌而成,大得像迷宮,美得像圖畫,如果世上真有世外桃源,也不過如此了。汪水薰冷著臉,邊走邊想,她相信清新、優雅、兼具壯麗的「雲天盟」總部,是很多人渴望而不可及的人間仙境;可是她卻不喜歡這里,縱然它美如仙境卻稍嫌空洞,不夠溫馨,太過于夢幻而不切實際。風景優美不可以當飯吃,宅抵大又怎樣,整理起來太過麻煩,勞師動眾。
她想到哪里去了?反正這些都與她無關。汪水薰收回思緒,無聊地佇立在廊上瞪著一大片刺眼的楓紅。她才不是真的要去安慰那個庸醫呢!等那對羅唆的情侶走開後,她不立刻離開這里就不叫汪水薰。無聊地扯下探進廊內的楓葉,她一片又一片地撕碎,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發誓。
「喂,落葉不好掃,請別隨意制造垃圾,增加別人的負擔。」藍虎肩上掛著拳擊手套,無聲無息地出現在走廊另一端,觀察著她,無意間粉碎了她逃月兌的美夢。
這叫傷心?汪水薰冷銳的眸子不客氣地掃向他。她就知道死了個小嘍羅對他們這些位高權重的領導者而言不算什麼,他們哪會在乎身邊多一個或少一個人?
「又怒火沸騰了,別告訴我,你是來暗殺我的。老實告訴你,我現在心情很不好,沒時間陪你玩。」藍虎沉穩的臉上帶有淡淡的哀傷。
汪水薰真的訝異了。他看來好像真有那麼一點良心,否則他不會有這種表情。她的納悶、吃驚只持續到藍虎走向她,強迫她跟他一道走為止。
「你拉著我干嘛!別踫我,听到了沒?!」她用力甩著手臂。
藍虎輕輕松松地抓著她,走來穩穩當當,一點也不把她的掙扎當回事。「借我一下。」他忽然輕聲說道。
「借你什麼?」她不悅地擰起眉頭。
「你。」他深邃的黑眸直勾勾地對上她水靈靈的眼楮。
她不懂。汪水薰才一閃神,便直挺挺地被他拖進一間和室里。這里是……?關門聲震回了她的注意力,她心跳加速地環顧四周。這里是他的房間,她在心里尖叫,不用問也嗅得出一屋子他那特有的剛猛氣息。
藍虎丟下手套後,雙手搭上她的肩,「別動!」他低沉的喝令道。
叫她別動,乖乖地束手就縛,他也太小看她汪水薰了吧!
「你……」她月復中怒火狂熾,順著胃壁延燒上喉頭,眼看就要破口而出了。
「肩膀借我一下。」藍虎出乎意料地脆弱,他拿下眼鏡,微彎著身子,在她還來不及發怒前,整個頭便已埋進她縴細的肩上無聲地哭泣。
他在哭!汪水薰震驚的傻了眼,她可以明顯地感覺到耳朵旁又熱又濃的濕氣。這個人居然在哭!他不是「五色組」里精明能干的藍虎嗎?男人不是只會謾罵、故作勇猛、吃女孩子豆腐嗎。她一直是這麼以為的,所以她排斥男人、討厭他們,情願一輩子單身也不想結婚,更不用說交個親密愛人了。他怎麼可以在她將男人定義為天地間最無恥下流的動物時,這麼輕易地動搖她建立多年的信念。
汪水薰全身硬邦邦的,一動也不敢動,腦子里一片混亂。她不明白自己的善舉因何而來,她的寒毛明明已經全豎了起來,她的意志明明在反抗他的接近,為什麼她卻狠不下心推開他?她可以藉機恥笑他的,可以笑他沒用、笑他不像一個男人,可以……算了,她知道自己不會做這種雪上加霜的事。真討厭,一定是他軟弱的淚水腐化了她的本性。
「你……你哭夠了沒?」從來不知道怎麼安慰人的她,舌頭差點打結,反胃的感覺隱隱又現。他太接近自己了,近得教人心驚膽戰,簡直是整個人貼著她了。為了管住自己的雙手,她只得牢牢抓緊褲管,以免它們控制不住甩他幾個結結實實的大耳光。
听到她咬著牙嘶嘶作響的問話聲,藍虎淡淡一笑,非但沒有退開,反而更加過分地揚起雙手環上她的肩,將她抱得更緊。他不知道他為什麼想抱她,他從來沒有這麼想抱過女人。
看來他好像更傷心了。汪水薰僵直得像根電線桿,不敢妄動,也沒有勇氣去看他的臉。他干嘛貼得這麼緊?
「你到底好了沒?」她的忍耐已達極限,只好急急地推開他。她快吐了。
「沒有同情心的女孩,你沒看到我正在傷心啊!」他亮著哭紅的眼眸,大刺刺地看著她,沒有絲毫羞愧。男人會流淚也是天經地義,藍虎可不以為自己這副模樣有多難看。
「你的傷心又不是我造成的。」她回嘴,不甘示弱地瞪著他,凶猛的眸里卻少了以往的憤恨。
「真冷血。」藍虎淡淡地笑著,又將頭擱在她的細肩上。現在的他需要有人听他傾吐心中的煩悶,不想听那些沒用的軟言軟語、裝飾姓的廢話,他不需要這個。他知道汪水薰不是那種會說好听話的人,她正是他目前所需要的,他需要一個人好好罵罵他。
「你……你得了軟骨癥嗎?」她低頭想著,他能不能不要一副痛苦得要死的樣子,讓人看了心也不知不覺跟著酸澀起來。她的胃酸已經夠多了。
「我就不活大傻。」他驀然從牙縫中蹦出一句強烈的自責,開朗已不復見。
汪水薰翻絞的心因這聲困獸般的嘶吼攫住了。
「死……死了就死了,你就是哭死,他也不會回來了。」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說,心情從來沒有這般沉重過,去他的眼淚、去他的自責。
「他不該死。」藍虎平淡的音調里摻著郁郁寡歡,話里透出若有似無的陰狠。
這是頭一次汪水薰覺得他可怕,他的憎恨是那麼明顯,他的森冷傳到她身上,讓他又僵又直的身子凍得發寒。她的心又再一次被震撼了。
「他不該死卻還是死了,你……你想那麼多也沒用。」心不甘情不願地吐出話,她不知道自己這樣算不算安慰,她……她已經盡力了。
藍虎顫抖的雙手再度抱住她,「為什麼我會救不活他!為什麼?」他狂暴地大喊,淚水再度流出。他恨自己的無能,恨他學醫不精,不能及時就會大傻。
奇怪地,她的胃居然不在翻絞了。多年來,只要有男孩子接近她就會反胃的毛病,被他這麼一吼,竟奇跡似地不藥而愈了。
「你只是人又不是神,別再把自己估計得太高,行不行?」她譏誚著,沒有時間去探討自身的問題,顯得有些心慌意亂。
這男人怎麼這麼奇怪,有這麼張嚴厲得嚇死人的臉,以及健美先生看了都會自慚形穢的好體格,卻這麼愛哭,真沒用!這種沒用的男人她最看不慣了,可是他卻輕易的突破了她築了六年的心牆。
「我知道我不是,可是我希望我是。」真情流露的藍虎一心自責,剛毅的臉上抹不去過多的哀傷,看那麼多人失望、難過,他心理實在不好受。
「‘雲天盟’沒死過人嗎?」汪水薰靜默了半晌,才故作輕松地問。她真的不想問得這麼唐突、冷血,可是她明白自己怎麼也裝不來輕聲細語,他若因此而不悅,她也沒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