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孫拂兒一路笑到了慈安寺,趙綿綿則自始至終一臉茫然。
當孫拂兒用袖子半掩著臉龐優雅的下轎,看到原本空曠的慈安寺前大廣場擠滿了進香和游玩的人潮後,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拂兒,戴上蓋頭。」孫千手不悅的看著女兒發愁的模樣。
「是。」她幽幽的接過喬天仰為她遞上的紫色薄紗蓋頭蓋著,平時這條蓋頭她都只是用來半遮著臉而已,哪需要像現在這般,將整顆頭全部蓋住呢?
「拉著步障,以免走丟了。」孫千手將手中的布條拿給身後的女兒和趙綿綿,便急魚忙忙的擠到前方保護妻兒去了。
「爹,女兒不需要步障的。」孫拂兒徒勞無功的嬌聲喊著,可是寺外人山人海的,她爹哪听得見?真丟臉,她又不是三歲孩童,早過了拉步障游逛的年歲了。走著走著,她一個不小心踩到前方盛裝的趙綿綿,眼看就要滑倒……
「小姐,請小心點。」走在最後面的喬天仰見她跛了一下,趕緊出手要扶她,怎知有人的手腳比他來得俐落,搶走了他親近拂兒的機會。
「姑娘小心!」雷廷昭伸出一手,輕輕的扶著身旁的人兒。他是被他娘給硬拖來燒香的,反正春光明媚,出來看看美麗的姑娘家,也沒什麼損失。
這聲音真像……孫拂兒雙手抓著一個男人的手臂,急遽的朝這似曾耳聞的聲音望去,天……呀!她怎麼這麼倒楣,又踫到這個無賴、殺千刀的。
「昭兒,還不快放開人家。」曹竹音從兒子身旁走了出來,透過薄紗想看清楚這位小姐的容貌,卻是模糊不清。
孫拂兒听見這位中年婦女一喝,立即不好意思的放開手,「多謝公子搭救。」她斯文秀氣的曲膝答禮,博得曹竹音的好感。
「小姐的聲音真清脆,宛如黃鶯出谷,」雷廷昭拉住她的袖子,阻止她離去。「听來似曾相識。」
「請公子放開你的手。」喬天仰冷冷的說,想要揮開雷廷昭的手,他立刻揚起手中的扇子,很快的拍開喬天仰的手。
「啊!我記起來了,原來是孫家那位千金小姐嘛!」此情此景總算喚起了他的記憶。
「呃……呃……」她一定要假裝不認識他,要不然雷廷昭「萬一」不小心記起她就是耶夜被他偷了繡鞋的怒兒,她這輩子就毀在他手上了。不,噢,不,這種結果太恐怖了。「公子是……」她佯裝不記得。
「枉費我被你撞得差點……」雷廷昭話還沒說完,孫拂兒就狠狠的撞向他,狀似不小心破人群推擠的模樣。雷廷昭被她這麼一撞,悶哼一聲,所有未竟的話便全拋向空中,消失不見了。
說不出話了吧!孫拂兒得意的看他撫著肚子,又佯裝錯愕的立了會,才好生歉意的叫道︰「啊!對不起,人這麼多,我才會……公子請別介意。」她輕輕柔柔的道著歉。
「不,我怎麼會介意,姑娘投懷送抱,雷某高興都還來不及呢!」雷廷昭還是不在意的笑著。
登徒子、鬼、下流……孫拂兒氣呼呼的罵在心里。
「昭兒,乖乖的閉上嘴。」曹竹音知道再不出聲,這位姑娘家就會被他那吊兒郎當的言行給嚇死,而且她身邊那位年輕人的臉色相當陰沉,好像打算必要時放手一搏。
「爹爹在前方等我了,拂兒先行告退。」她溫婉的朝曹竹音笑著,復而回過臉來,朝雷廷昭那死不改嘻皮笑臉的臉龐虛假的笑了笑,這才橫沖直撞的撥開人群找她爹去了。
「這位拂兒姑娘的教養似乎很好,她系出何門?」光听那姑娘軟言軟語的音調,曹竹音便知道她的出身不錯。
「孫家。」雷廷昭不感興趣的望了寺廟一眼,「你確定真的要在這時候進香嗎?」看寺里寺外萬頭鑽動的,就算他們真擠進去了,也未必擠得出來,何苦受罪?
「孫家?!洛陽首富。」曹竹音輕呼,看那位姑娘的穿著打扮實在不怎麼像。
「娘,孩兒問你的話,你還沒回答呢!」早知道就隨廷旭一同押鏢去,也不用在這兒活受罪了。
「閉嘴,為了你的婚姻大事,娘不得不求,你給我乖乖的進去。」曹竹音扯著他的袖子,硬把他拉了進去。
※※※
人太多了,縱使想跳上屋檐乘個涼,也很困難。孫拂兒又被禁在寺內特地為她準備的院子里撫琴自娛了。為什麼千金小姐就一定得彈琴刺繡呢?
「唉!」她嘆了聲。還說逛什麼蠶市呢!結果青青和綿綿一到寺內就急著求簽去了,她爹和總管老是和那些腦滿腸肥又色迷迷的商賈談生意,哪有空睬她?只能留她在這兒生悶氣而已。對了!這里離紫姊那兒不遠,或許可以……不行,人太多了,她又長嘆了一大口氣。
「瞧瞧,這不是孫家的千金是誰?」雷廷昭晃啊晃的,無意間晃進了這座別院,當他看到院中娉婷而立的孫拂兒後,不禁嘖嘖贊道︰「想不到五年前一別,五年後姑娘已生得這般享亭玉立、婀娜多姿了。」他倚在廊欄,望著不知所措的孫家千金。
「你……」孫拂兒花容失色的望向花廊里的雷廷昭,隨即快速的背過身去,不敢讓他直視自己的臉龐。
慘了,他會不會憶及……應該不會才是,她今兒個罩著蓋頭呢!
「奇怪……」他支著下巴,像努力在腦中尋找著什麼。
「什麼奇怪?」孫拂兒嚇了好大一跳,背脊倏然挺得又僵又直,轉回頭問他。
「真的奇怪。」他一會兒瞧瞧她的身子,一會兒瞧著她那被薄紗遮蓋的臉龐,嘴角始終凝著一抹邪笑。
「哪里奇怪?」這人到底想怎樣嘛!
「真的非常奇怪。」他刻意壓低聲音。
「公子,到底哪里奇怪,請直說無妨。」她已經嚇出一頭冷汗了。
「姑娘似乎……」雷廷昭步下花廊朝她走去。
見到他逐慚逼近,孫拂兒冷汗直流的站起呀,往拱橋上走,意欲避到另一個相連的亭子。
「公子,請留步。」她出言阻上他前進。「公子真是愛說笑了,拂兒是個未出閨閣的千金之軀,怎麼可能見過公子?言多必失,請公子三思。」那晚明明烏雲掩月,她又戴了一層厚厚的面紗,雷廷昭怎麼可能認得出她呢?
「姑娘誤會在下的意思了,在下是說姑娘的容顏雖被蓋頭遮著,可是仍透著一股掩不住的光華,靈氣逼人。」他漫不經心的低喃著。
「公子恐怕是有口無心吧!油嘴滑舌。」她冷笑。
隨便听也曉得他在說謊,他的日光能穿透蓋頭嗎?隔著蓋頭就能看出她的模樣,莫非他真以為她是呆瓜?
「哇!我還以為小姐是千金之軀,不會與我這市井小民一般計較呢!」他打開手中的白扇煽著。
「我是不會與公子一般計較,也沒有必要,請公子離開。」孫拂兒咬緊牙根,不便發作。
「事實上,我這粗鄙之人尚有一事請教小姐呢!」他悠悠哉哉的倚在樹干上,不願離開。
「公子見識廣博,走遍大江南北,我不過是屈居家中一、二十載的無知女子,怎擔待得起‘請教’二字?」他難道不能識相點趕緊滾蛋嗎?殊不知這麼端著架子和他說話有多麼痛苦嗎?
「姑娘謙虛了。」雷廷昭從衣袖里拿出一只繡鞋,走到她面前晃了晃,「不知姑娘對這只繡鞋可有興趣?」
「嘎?」她不懂。
「是這樣的。在下前些日子在路上拾得一只繡鞋,想想這鞋繡得極為精致,再加上我最近賭輸太多銀兩,所以想將這只繡鞋讓與姑娘,不知姑娘意下如何?」他凝神斂目,一副割愛的不舍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