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艾碧兒不同。
這一日清晨,艾碧兒來到客房中。
住在客房,仍是翟羽雄唯一的堅持。
‘早。’這是她幾日來首度與他打照面。
翟羽雄盯住她,並朝著一旁的僕役沉緩地開口︰‘可以了,你先下去吧!’
服侍他更衣沐浴是件頗為吃緊的工作,女人做不來,因此由男僕代替了丫環。
下人朝著艾碧兒行了個禮,恭敬地退出房外。
‘這麼早,有事?’他邊扣著衣襟上的鈕扣,邊問道。
‘不知今早我是否有這個榮幸邀你到花園里散步?’
黑眸凝視她好一會兒。
‘走吧!’他推動輪椅。
‘來,我幫你!’艾碧兒來到他身後。
這一次,他沒有拒絕。
兩人在他已往游泳的湖邊停了下來。
‘有什麼事,你說吧!這里只有咱們兩人。’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湖面上。
靶覺上,兩人從前在湖邊看書游水的日子似乎已是很久之前。
艾碧兒突然彎,在他臉龐邊輕輕地開口︰‘我真的很高興你能回來。’她凝視他的側臉。
他很快地掉過頭,對上那雙湛藍的眼瞳。‘你想說的就是這個?’黝黑的俊顏上泄露出一絲訝異與驚喜。
艾碧兒點點頭,‘否則,你以為我要說什麼呢?’她笑問。
‘我以為你……’頓了下,他深深地瞧住了她。‘你想離開我嗎?’黑眸泛起難以察覺的痛苦。
上帝!她該說真話嗎?
遲疑間,他苦笑地搖搖頭。‘你連說謊都不會說。’奇異的是,他竟然不生氣,只是心頭升起了濃濃的失望。
瞧見他失望的神情,她竟月兌口而出︰‘我不會離開你!’說完,連她自己也嚇了一跳。
是不忍心吧!她暗暗告訴自己。
‘你說的是真心話?’黑眸在剎那間泛開一抹欣喜的光采。
上帝!
‘是真的。’她听見自己這麼回答。
像是掙扎了很久,他忽然開口說出一句——‘謝謝你,阿碧!’若不是她,只怕他仍會醉生夢死的自暴自棄。
艾碧兒微微一笑,忽地伸出手,以指月復拈起他眼下掉落的睫毛。
‘翟人杰告訴我,對著它許願再吹口氣,願望就會實現。’她把手伸到他唇邊,美眸中有著期待。」
聞言,翟羽雄頓時醒悟。
劉二所說的,一定是這件事。
「你要我許願?」
艾碧兒點點頭。
翟羽雄盯著那根睫毛瞧了會兒,然後合上眼、吹了口氣,睫毛霎時無影無蹤。
「你許了什麼願?」她好奇地問。
黑眸目不轉楮地瞧住了她。
「如果真能實現,你會頭一個知道。」他回答。
艾碧兒微微一笑不再追問。
「我念一段聖經上的故事,你願意听嗎?」
「隨你!」他不在乎地回答。
陽光下,兩人在湖邊的大樹下,一個念書,一個則靜靜听。
時光,仿佛又回到了從前。
不知道為什麼,翟羽雄心底漸漸升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
第九章
穿過拱門之後,翟人杰抬頭往樓上一瞧,唇邊逸出一抹自信的笑,隨即邁開步子,登上樓閣。
「小紅,我來了。」
房中的女子橫了他一眼,露出責備的神情喚道︰「現在才來。」
「我忙嘛!別生氣,來!送你一件小東西。」他由口袋中掏出一只碧瑩瑩的玉鐲子。
小紅本是歡場女子,凡事以財為重,一見玉鐲之後,登時漾開笑顏。「還算有點良心。」她偎向翟人杰。
她原本是翟羽雄看上的女人,京城里無人不知,只是現下他成了廢人,她不得不把目標轉往翟人杰身上。況且翟人杰不僅人長得斯文俊逸,將來還可能打理翟氏所有家業,她必須好好把握這一次機會,將來或許還有可能成為翟家人呢!
「上回讓你的姊妹們辦的事,成果如何?」他問。
「哼!還說呢!都被那胡女給攬了局。」說起來,她還真嫉妒那個輕易便嫁入了豪門的艾碧兒,那原本可能是她的位置啊!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翟人杰微蹩眉心。
「那個胡女居然跑到留香居大鬧一場,把我的姊妹們全給趕了出來。」
「真有這回事?」
「還有呢,听說翟羽雄轉了性,居然肯听那胡女的話乖乖服藥,還試著練習行走呢!」
「當真?」
「騙你作啥?」她又橫了他一眼。
翟人杰陷入沉思。
「喂,你怎麼了?開始擔心啦?」
他回過神來,勾起笑。「我擔心?不,一個半殘的瘸子並不足以為懼。」他陰沉地說著。
真正讓他警惕的,是那瘸子身後的女人!
隨即,他放開小紅,站起身。
「你要走啦?」她努起嘴。
「我剛想起還有件事兒沒辦好,必須去一趔才行。」語畢,他朝門外走去,無視小紅嗔怒的臉色。
離開了他私人的別館之後,他坐上候在大門外的馬車,直驅翟府。
他必須親眼瞧瞧傳言是否屬實。
在翟羽雄府邸,翟人杰是至親又是常客,可以在府中任意走動,幾乎像翟老夫人的另外一個兒子。
「堂少爺!」劉二迎了上來,「老夫人正在歇息。」
「無妨,堂兄與堂嫂人呢?」
「大少爺與少夫人正在花園忙著呢!」劉二滿面笑容。
「忙?忙什麼?」
「堂少爺不妨親自去瞧瞧。」劉二保留地說。
翟人杰揚了揚眉,逕自朝著花園的方向走去。
他的確是要來瞧上一瞧。
不一會兒,翟人杰來到了拱門入口,映入眼底的景象令他微微一怔——「加油!就快到了。」艾碧兒全神貫注,目光直落在翟羽雄身上。
翟羽雄雙手撐在左右兩道新釘的扶桿上,吃力地邁開腳步,往前又走了一步。
沈大夫說他的傷口已經愈合得極好,因此艾碧兒讓下人釘了這兩道扶桿,要程羽雄每日練習走動。
起初,想要向前跨上半步,仍然相當困難,翟羽雄幾乎想放棄。
然而,在艾碧兒堅定的支持與鼓勵下,他仍日日勤練。
日子一天天過去,就在前兩日,復健罷滿一個月的那天,奇妙的變化來了。
他開始覺得足底有微微的刺痛。
沈大夫說這是好現象,表示經絡已逐漸在復蘇。
因此,盡避刺痛持續地加深,但翟羽雄反倒練得更起勁了。
畢竟,刺痛總勝于麻木的感覺。
「再往前一步,你可以辦到的。」艾碧兒鼓勵地注視著他。
翟羽雄咬緊牙關,再度前行。
終于,他走完了全長約二十步的路,這是他頭一回一口氣走到底。
「來,歇會兒。」艾碧兒扶他坐上了輪椅。
「謝謝你。」他對她露出溫柔的笑。
她改變了他很多,霸道放肆的脾性如今漸為謙和取代。
艾碧兒掏出手絹,替他抹去額角的汗珠。
「很累嗎?」她看得出他相當地努力。
「一點也不!」他答。
「倔強!」藍眸里閃爍著笑意。
「這是我唯一改不掉的老毛病。」注視著她的眼神里有種以往未曾有過的愛慕與尊敬。
兩人相視而笑。
忽地,艾碧兒抬起頭,正好瞥見立于拱門邊的翟人杰。
「堂兄真是出人意表,復元神速啊!」翟人杰邊說邊笑地走近二人。
翟羽雄一向與他話不投機,因此僅淡淡地開口回道︰「只要一分耕耘就有一分收獲。」
「說得真好,堂嫂能嫁給堂兄真是好福氣。」
這句話只有艾碧兒听不出其中的反諷。
當下,翟羽雄面色陰沉了起來。「我還有事,少陪了。」語罷,他朝仁立于一旁的下人點點頭,示意離開。
當主僕二人走遠後,翟人杰緩緩地說︰「有事?一個瘸子能有什麼要緊事?」說著,他掉頭瞧了艾碧兒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