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非始終坐在床沿。姜玉璃臉上的神情深刻在他腦海中,怎麼也抹不去。
懊死!
下一刻,他煩躁地捻熄了香煙。
然而,在薄薄的余霧里,他臉上的煩躁揉入一絲不自覺的懊惱。
第9章(2)
姜玉璃在極度傷心下,來到了姜士恆的住處。
在這個世界上,他是唯一與她有血緣之親的人。
姜家的佣人卻在大門外攔住了姜玉璃。
「先生身體不適,正在休養。」
「啊!那我去看看叔叔。」姜玉璃關切地道。
「不必了,先生特別囑咐不許人去打擾他。」
「那嬸嬸在嗎?」
「太太正在打牌,不想見客。」佣人臉上有倨傲與同情之色。
任何有腦子的人都應該明白自己不受此地主人的歡迎。
「他們果然不願意見我。」姜玉璃像是說給自己听般,然後慢慢轉身回到車上。
看來,劉律師一定是向叔叔通報了一切。
姜玉璃的心彷佛在淌血,多年來那種被遺棄的感覺再一次浮上心頭。只是,這一次再度破碎的心,已經沒有倚靠。
「太太,你要去哪里?」司機問。
姜玉璃想起了馬佳瑞修女。
「我想回療養院一趟。」她直望住車窗外矗立的姜家豪宅。
多年來,沒有人真正愛過她……
望著漸漸遠離的姜家豪宅,姜玉璃頓悟到金錢並不能為她帶來她最渴望的一樣東西——愛!
當車子在療養院停門前下後,姜玉璃微微遲疑。
懊見馬佳瑞修女嗎?
想起她慈和的面孔,姜玉璃一陣心酸,終于打開車門走進療養院。
但是馬佳瑞修女並不在辦公室里。
打掃的太太告訴姜玉璃,馬佳瑞修女回美國參加一項會議,必須一個月後才會回來。
姜玉璃再一次升起濃濃的失落感。
人生沒有不散的筵席。這是她首度感到世界之大,自己卻毫無歸依。
有時候,她真的希望自己從來沒有來到這個世界。
回到家之後,姜玉璃怔怔地走上樓。
「太太,先生交代過今晚不回來。」阿枝開口。
明知道男主人過分的行徑,但她身為下人,一點也幫不上忙。
「也好,你先回去吧!」姜玉璃回頭,站在樓梯口,語調十分的淡然。
「晚餐我還沒做。」
「不必了,我不餓,你走吧!」語畢,姜玉璃朝房間走。
阿枝從沒見過她這樣沮喪,心頭十分擔心。
多數時候金錢並不能收買一切,特別是男人的心。
阿枝嘆了口氣,鎖門離開。
韓非獨自在酒吧中喝酒。
十點鐘,他的行動電話響起,看了眼來電顯示,是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
雖有遲疑,他仍是按下通話鍵。
「喂,先生嗎?我是阿枝。」
「有什麼事嗎?」韓非微感詫異。
「呃……我知道自己的身分不該多管閑事,可是太太今天……今天回家後怪怪的,還讓我提早下班,我有點擔心她。」
「我知道了。」韓非的口氣冷淡依舊。
「先生,你……」
「我說我知道了!」語畢,他掛斷電話,並且關機。
理智告訴他,她過得好不好和他一點關系也沒有,畢竟折磨她才是他娶她的目的。
然而,另一股低微的掙扎心緒卻逐漸轉強,亟欲擺月兌他為惡的恨意。
「該死!」在他低咒的同時,他選擇了回家。
事實上,這一整夜他都揮不去姜玉璃那一張傷心欲絕的小臉。
他確實傷害了她,不是嗎?
可是,他卻一點也沒有報復的快感,他似乎讓自己陷入一種糾結難解的困境里。
報復已不再令他感到快樂,反倒令他更痛惡自己。
他到底該怎麼做?
沒有人可以告訴他。
很快的,韓非回到一片漆黑的家中。
「玉璃!」他喚了聲,心底感到微微的可笑,他簡直像一個擔憂妻子的好丈夫。
緊接著,他走上樓,直接來到姜玉璃房門外。
「玉璃!」他轉動門把,卻發現房門已上鎖。
韓非忽然有種奇怪的不祥預感。
她一向不鎖門的,他知道。
「玉璃,你在嗎?玉璃!」他開始提高音量。
不安的感覺開始擴大,他索性把房門撞開。
「玉璃!」他打開燈。
下一瞬,他震住了,全身血液彷佛凍結。
「玉璃!」他發出破碎的狂喊,沖向染血的床。
望著血泊中的嬌小身軀,恐懼狠狠地攫住他。
這一刻,他彷佛又回到十歲那一年……
走廊上傳來腳步聲,韓非立即由座位上站了起來。
「她……」
「算是救回來了。」楊杰開口。
韓非閉上眼,重新在椅子上坐下。
「你沒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阿非。」楊杰在他身邊坐下。
韓非睜開疲憊的雙眼望著好友。
「我不是……不是真心想她死,真的……」他抓住楊杰的手臂,像是一個溺水的人。
多年來仇恨的陰影讓他幾乎無法喘息。
「如果你願意,可以把一切告訴我,也許會好過一點。」楊杰開口道。
每個人心中都有不欲人知的部分,而他確信那個部分足以解釋阿非近來的轉變。
「那是一個很長的故事。」韓非回答。
楊杰聳聳肩。「我現在剛好沒有病人。」
韓非嘆了口氣。
「一切要由我十歲那年說起……」
第10章(1)
一大早,天空就灰蒙蒙地,像是要下雨了。
姜玉璃吊著點滴,獨自坐在窗邊。
她從來不知道早晨是這樣子的。
在車水馬龍的街頭,人人行色匆匆,冷漠而孤獨。
生死關頭走一遭後,姜玉璃終于明白,看來這世上每個人其實都是孤獨的,由出生到死的那一刻,真正可以倚靠的,也許只有自己。
或許正因為如此,人們更加渴望被愛,希望在生命的旅程出現一個可以相互倚靠的伴侶。
姜玉璃不會再輕易地想結束自己的生命。既然人世里的真情如此難求,那她亦不再希冀。
少一些希望,也許就能少一些傷害。
望住窗外的瞳眸里一片沉寂。
病房門口忽然傳來一陣嘈雜,很快的,姜士恆夫婦出現在病房里。
姜玉璃掉過頭,淡瞥了他們一眼,隨即又將視線落向窗外。
對他們夫婦她無話可說。
「你這是什麼意思?」李玉雲首先開口,語調里是經過壓抑的憤怒。
盡避她與姜士恆對姜玉璃的行徑充滿強烈的不滿與憤怒,但病房外有守候多時的傳媒記者,他們不得不控制自己的怒氣。
「知道嗎?因為你一時的愚蠢行為,讓姜家丟了多少面子,你是白痴呀!懂不懂得為家人著想?」姜士恆亦開口斥責。
自這個小白痴鬧自殺的這三天以來,他們夫婦除了要面對媒體的壓力之外,更對姜玉璃財產轉贈一事感到震怒與不諒解。
聞言,姜玉璃回頭望住兩人。
「你們……真的把我當家人嗎?」姜玉璃緩緩的問出口,語調平淡得像是在說別人的事。
對這一切,她早看淡了。曾經期望的親情,如今似乎已經變得不再具有任何意義。
「你……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姜士恆擰起眉,臉上的神情有些微不自然的心虛。
姜玉璃沉默了會兒。「你們不懂我不怪你們,因為你們未曾嘗過被人遺忘的滋味。」
而她懂!因為那是她多年來心中的痛。
原以為可以在療養院逃避一輩子,但如今她知道那樣的痛永遠也無法抹去。
「小時候,住在公寓的那段日子,我天天期待爸媽來看我。」她頓了下,眸中有一閃而逝的哀傷。「爸媽發生意外後,我曾將希望放在你們身上,然而,你們又將我送到療養院。我真的算是你們的家人嗎?」
空氣在剎那間變得凝重。
「因為我們送走你,所以你一直懷恨在心,對嗎?」李玉雲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