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聿聞言,面未改色,只問了句︰「其他的囚犯若昏厥,該如何處置?」
「提……提桶冷水將人犯潑醒。」獄吏回答。
「那還不快去!」軒轅聿冷聲斥道。
獄吏?呆怔在原地。
「還杵著做啥?滾!」黑眸爆出怒火。
「遵……遵旨。」獄吏嚇得連滾帶爬,火速退出靜心苑。這是他頭一回見王上如此躁怒。
傲罕心念一轉,開口道︰「臣告退。」
軒轅聿揮揮手,不再言語。
退出書苑,噶罕直往地牢而去。
此時獄吏正潑完了水,玄姬悠悠醒轉,伏在泥地上,一頭長發貼在沾污的白色單衣上,臉色十分蒼白。
玄姬一見噶罕,原本黯淡的雙眸在頃刻間回復警戒,她勉?抬起虛乏的軀體,抬起頭對上噶罕的注視。
「玄姬好大的面子,竟讓噶丞相屈尊移架此地。」虛乏的嗓音仍帶著譏諷。
傲罕一向視她?禍國殃民的妖婦,此番前來,必是?落井下石。
「王後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
傲罕見她如此,腦中忽地掠過她十二歲那年在西宮後園翩翩起舞的模樣,今昔在他眼前重?,他竟說不出心頭是怎番的感受。
可以確定的是,他?不樂見如今的情景──盡避他與她處于對立。
玄姬淒然一笑,回道︰「倘若今日覆亡的是燕國,你的妻女被迫出家?尼,你的兄長成為流亡在外的異客,你會如何?」
傲罕嘆了口氣,凝視玄姬的眼光趨于和緩。「惟有一統天下,才能結束群雄紛爭,戰禍連年的局面。」他停了停,接口又道︰「?且梁國?非滅亡,而是壯大,王後這些年來應該有所耳聞才是。」昔日的梁國在王上的治理之下日益富足。
相形之下,燕國軍民反而因玄姬興建皇陵而勞民傷財,民怒日盛。所幸,這一切將因玄姬入獄而得到平緩,這是噶罕惟一感到欣慰的。
玄姬明白噶罕所言屬實,因此苦澀一笑,不再開口。
當年若非父王貪婬逸樂,不思朝政,又怎會亡國?
驀地,一陣翻涌的惡心直逼而來,玄姬雙手難受地按在胸口,口中發出干嘔。
傲罕見狀,連忙搶上前去拉過她的手,為她壓穴止吐。
須臾,玄姬癥狀稍緩。「你……」
「王後,恕臣冒犯。」說罷,噶罕非但未松手,反倒扣住玄姬手腕為她把?。
他雖非太醫,但年少時曾習醫,對于醫理頗有研究,診?于他絕非難事。
半晌,噶罕心頭一震,松開了玄姬的手,隨即匆匆離去,未置一語。
玄姬在他離去後,緊?的心神一松,開始感覺遍體濕冷,身子止不住地發顫。???「王上!王上!」噶罕一路奔入靜心苑內。
「噶愛卿何事如此驚惶?」軒轅聿極少見他如此,不由得一陣詫異。
「?……?告王上,方才臣到地牢去了一趟。」
「你去那里做什麼?」軒轅聿沉下臉。
「臣……臣方才听獄吏形容,玄姬王後的情?像是婦女害喜,因此臣才擅自作主到地牢?王後診?。」
軒轅聿看著噶罕。「結果如何?」他不由得屏住氣息。
「王後確實已有身孕!」
軒轅聿聞言,良久未曾開口。
這是上天開他的玩笑嗎?當他開始對她絕望的時候,她竟有了他的子嗣!
「王上。」噶罕在一旁開口︰「既然王後已有身孕,便不宜再待在地牢,尤其現下她身子虛乏,若有個萬一──」
傲罕在黑眸驟然轉厲下收了口。
「你是說我該指望一個欲置我于死地的女人,?我?下子嗣?」黑眸忽現平日難見的深刻痛苦,但僅只一瞬間。
「王上,無論如何,那是您的血?啊!」
「這世上仍有其他女子可以為我?下子嗣。」
「王上,難道您連自己的骨肉都不要?」
半晌,軒轅聿低笑了起來,笑聲透出苦澀,「是啊!我軒轅聿豈是無情無義之輩,寧可人負我,不願我負人。」他看向噶罕,黑沈的眸光中了無喜意。
曾經,他是多麼期待這個孩子的來臨……「傳令下去,將玄姬移禁朝儀宮。」
「臣道旨。」噶罕稍稍放下心,匆匆離去。???玄姬斜倚在窗欞邊,瀲灩瞳眸直凝視著遠處,微現寂寥。
一身紫雲紗衣的她略顯清瘦,但嬈媚如常,即使是日日服侍她的宮娥,也不禁瞧得失神。
「怎麼了?麝月。」玄姬微抬起臉,淡淡地問。這丫環跟了她兩年有余,她?直至現下才首度喚她的名。
有時候,玄姬真懷疑,過去的三年是否?一場夢?
麝月回過神來,心頭一驚,急道︰「娘娘請恕罪。」她膝一屈,咚的一聲跪在玄姬面前。
苞在娘娘身邊這麼久,對她的性子早有深刻的領會,如今她竟喚自己的名,想來是要大禍臨頭了!麝月愈想愈是害怕。
她猶記得兩年多前,她初初服侍王後之時,一名宮娥因不慎打翻一盆洗臉水而潑濕了王後一身衣裳,翌日,那名宮娥便被遣出皇城,下落不明。
「你犯了什麼過錯?」玄姬輕問。
「奴婢……奴婢不該瞧娘娘瞧得失神,忘了手邊的工作。」麝月戰戰兢兢地回答。
「什麼工作?」
「奴婢正?娘娘的長發抹香油。」麝月心下微微詫異,王後竟不知她正在為她梳理一頭半干的長發!
「是嗎?」玄姬怔怔地,眼底帶著茫然……她不禁懷疑自己的心是不是死了。
由地牢到朝儀宮不過是兩日之間的事,對她而言,?像經歷了一場生死大劫,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了什麼原因而能逃出生天。
看著跪在面前的麝月,玄姬忽然問道︰「跟了我將近三年,你覺得我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麝月一呆,隨即不住地叩頭,口中喊著︰「娘娘恕罪,娘娘請開恩……」
直到這一刻,玄姬才知道過去這些日子以來,自己有多麼地令人畏懼。
這是她想要的,也達成目的了,可是?何她心底沒有一點欣喜的感受?
「你起來吧!」玄姬開口。
「娘娘……」
「我不會降罪于你的。」
麝月怔怔地起身,幾乎不敢置信自己的好運!娘娘一向是出了名的陰冷難伺候,今日怎會……驀地,玄姬月復中一陣翻攪,再次惡心欲嘔。
麝月立即搶上前,為她扭了條絹子細細擦拭。
「謝謝你。」玄姬說道,妖媚的瞳眸不若往日陰冷。
麝月又是一呆,不僅是?王後奪人心魂的美所懾,更為她謙和的態度所驚。
這是她頭一回听見王後道謝。
「王上駕到。」朝儀宮外突地傳來侍衛的通報。
須臾,軒轅聿走入內室,來到玄姬面前。
「玄姬叩見王上。」在他面前,她不再以妻妾的身份自稱。
軒轅聿瞧她一眼後,冷冷地開口︰「全退下。」
「遵旨。」宮娥魚貫的退出寢宮之外。
「你可知我?何下令將你改禁朝儀宮?」
「對玄姬而言,囚禁在何處?無不同。」她倔?地迎視他冷漠的眼神。
「不,全然不同,因為你已經有了我軒轅聿的子嗣!」黑眸直直地凝望著她,沒放過她臉上任何細微的神情轉變。
然而,玄姬?有如泥塑,僵化的神情瞧不出她的心緒是喜是愁。
「由此刻開始,你毋需重回牢獄。」他頓了下,黑眸倏然轉?冷厲。「不過,我必須提醒你,倘若這月復中孩兒有個萬一,我會讓你生不如死!」他勾起她的臉,大掌沿著她尖尖的下巴緩緩下移,在頸邊停住。
「千萬、千萬不要忘記。」薄唇緊抿成一直?,他手上的力道惡意地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