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他冷酷如刀刻般的俊顏,她忍不住問道︰「後來呢,那對母子怎麼樣了?」她隱約感覺這對母子與他有莫大的關系。
「那個女人用了她身上最後的幾文錢買了三個肉包子,準備帶孩子離開京城另尋出路,沒想到到了城門口附近卻遇上京里一位皇族回京,那位皇族愛擺官架,光是轎前侍衛與僕從便有上百人,這等場面你該見過的,是不是?」他的目光落在窗外的一株白楊樹上,語調平靜得像在敘述一個與自己不相干的故事。
瑩姬心沉了下來,忽然有一種莫名的不祥之感。「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她不由自主地問出了口。
他那陰沉的黑眸瞬間掠過波動的憤恨,又在轉眼間回復一貫的冷漠,「你很關心那對母子嗎?」
「他們是誰?」她問出口的話,竟帶著些微不受控的顫抖。
天!她是怎麼了?
他沉默了半晌,猛地笑了起來,干澀的狂笑聲響遍書房。
「你……你笑什麼?」她心驚地睜大了眼。
「等我說完之後,你就會明白我在笑什麼!」他頓了下,接著又道︰「不久之後,馬隊進了城,這時那婦人與孩子在人群中被擠散,她正要去拉孩子,卻不慎被人群擠入官道,被馬給踢了個重傷,死在官道旁。」
「那……那個孩子呢?」她發覺自己的心愈來愈冷。
「他沖到娘親身邊時,她只要他去把肉包子撿回,待那孩子撿回三個被踩爛的包子時,那婦人已然咽下最後一口氣。」話一落,俊顏無一絲表情,目光仍落在窗外。
瑩姬發覺自己心好痛,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半晌,她終于開口問︰「為何不報官?」
「那馬隊首領曾回頭警告,倘若喊冤,母子一塊兒差官查辦!」
「難道沒有其他法子嗎?也許可以試試京控。」她指的是告御狀。
吧嘎的嗓音嗤笑了聲,「以—個八歲的男孩而言,能不餓死街頭已經不錯了,哪能和皇親國戚周旋,只怕皇上還沒見著他面,那孩子已經冤死。」
瑩姬無言,他說的不無道理。
「你……你告訴我這些,究竟是什麼意思?那母子又是何人?」
「你難道不想先知道那位肇事者,是哪一位皇親國戚嗎?」他冷瞪向她。
「他……是誰?」
「是養了你十八年的親爹,靖王爺!」他問過頭,冰一般的黑眸里盡是恨意。
「不!」瑩姬瘋狂地搖頭。她不信!
「不?我等了二十年,可不是為了听這個‘不’字!」他一步步逼近她。
「你……你騙我——」她淚流滿面,全身止不住地顫抖。
「你以為我為何入宮為官?」他將她逼至牆角。
「你……」
「是為了接近你!」這二十年來,他心中日思夜想的只有—件事一一報仇!
「那你又為何娶我為妻?」她仰起頭,對上他滿臉的陰鷙。
「你如此冰雪聰明,難道想不出答案?」他低下頭,陰柔的語調雖然平淡,卻足以致命!
這一刻,瑩姬腦海浮現的是自新婚夜以來的每一天,他對她的每—項折磨一一天!如今她總算明白為何他眸底總是充滿了憎惡!
「看來,你已經明白我娶你的目的了,是不?」他用力捏住她的下巴,邪惡地笑了起來。
天,他是如此恨她!
而他的確有足夠的理由來恨她的,不是嗎?
這一瞬間,瑩姬知道自己日夜祈求的那一個美夢,永遠永遠也不會實現了!
「對不起,我為我爹所犯的罪孽向你認錯。」她找不出其他話語可以形容自己此刻內心的歉疚。
「現在認錯,不嫌太遲了嗎?」他惡狠狠地瞪著她,「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他別有所意地道。
瑩姬心悸地問︰「你究竟想要什麼?」
「公平,我要的只有公平!」
「怎麼樣才公平?」
「一命抵一命!」他的俊顏泛起—絲淡漠、嗜血的笑。
「不——」她雙膝—屈,跪了下來,「我爹他年紀大了,求求你饒他一命。」
然而她的苦苦衷求卻撼動不了他的冷硬心腸。
「父債子償,你听過嗎?」他俯,凝視她因流淚而晶瑩至極的水眸。
若是平時,她含淚的楚楚動人模樣,該是如何地打動男人的心。只可惜她是仇人的女兒,注定—輩子得不到他的憐惜!
「你要我死是嗎?」她顫聲輕問,若她的死可以為父王償罪消孽,她亦無怨無悔。
「不,你錯了,我不要任何人死!」冷魅的眼閃過詭光,「我要日日夜夜地折磨你,直到恨意消失的那一日。」他很懷疑會有那麼一天。
這句話,無疑地是為瑩姬判了死刑!
恨意消失?當真有那一日嗎?她連想都不敢想!
「現在,滾!」他粗暴地推開她。
他的力道雖不是很大,卻摔痛了她。可她的心卻遠比上的痛楚更痛!
「還趴在地上做啥?要我將你丟出去才甘心是嗎?」黑眸流轉著赤焰。
他的話一字字狠狠地敲進瑩姬的心。「對不起,我馬上離開。」她勉力撐起疼痛的身軀退出了書房。
冷冽的寒風驟然吹醒她如墜夢魘的心。
如今,她總算明白他為什麼這般憎惡她!
可聰明如她,卻不知道該如何做才能撫平他心中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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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從瑩姬身子恢復之後,她每晚都睡在新房的躺椅上,沒敢讓巧兒知道。
這一夜,她照例等到二更天,然後失望地獨自入睡。
看樣子,今晚又是一個獨眠的夜。
在明白了黑閻邪對自己的恨意之後,她不再奢求一切。
迷迷糊糊間,她帶著滿懷惆悵逐漸地進入夢鄉。
黑閻邪來到房中時,看見的是瑩姬蜷著身子,縮在躺椅上的模樣。
迷蒙的燭光照著她無邪的絕色麗顏,殷紅的櫻桃小嘴微微開啟,看來是那麼地誘人擷嘗。
他想也沒想,伸出粗糙的大手,讓指尖輕輕劃過她飽滿的雙唇,感受那如絲緞般的柔滑。
懊死!他竟強烈地涌起對她的渴望。
原以為多日未見,已平息了那極度渴望她的欲念,如今卻僅僅只是望著她就破了自己—向引以為傲的自制力,令他著實惱怒!
「起來!」他一把掀開她身上的被子。
瑩姬被這突如其來的怒喝聲給驚醒,立即睜開惺忪的眼坐了起來。
「你怎麼來了?」她慌亂地對上他一臉的躁怒,神情十分無措。
但在無措之中,又有一絲淡淡的喜悅,打從書房那一次之後,她已有三日未見著他的面,此刻—見,竟微微地屏住了氣息,生怕這只是另—次夢境。
「怎麼,這里是我的房間,我不能來嗎?」他眉頭不悅地聚攏,徑自在床炕上坐下。
「不,不是的,你已有多日未回房,我……我以為……」瞧著他愈來愈冷的表情,她猛地噤聲。
「你這是在指責我沒有善盡為人夫的責任是嗎?」冷魅的黑眸投注在她臉上,神情仍是那一貫的捉模不定,教人猜不透他真正的心思。
「不,我……我……」我只是想見你,如此而已!
然而話到嘴邊卻無法說出口。
他是這麼地恨她!教她實在說不出任何真情話語。
「想說什麼就說,我最討厭說話吞吞吐吐的人。」他冷淡地道。
瑩姬垂下頭,默默地承受他的冷嘲熱諷。
這是她應該受的,她這麼告訴自己。
黑眸中的怒氣陡然熾盛起來。「怎麼不說話?變啞巴了嗎?」
瑩姬仍是悄然無語。
懊死!她愈是這副委曲求全的楚楚可憐樣,便愈令他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