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醒來,童秋顏發覺自己躺在顯得有些僵硬的木板床上,天花板上吊著一盞昏暗的燈飾,窗戶則因為風大而下停的傳出嘎嘎聲響。
她動了一下,想移動雙腳下床,可是有些力下從心,腳一動就痛得她大叫。
「妳的腳可能扭傷了,最好不要亂動!」
昏暗的空間突然傳出陌生的警告聲,她吃驚的到處搜索著聲音來源,終于在房間的一角看見一個頭發半白的婦人正坐在椅上。
「是您救了我?」
「我本來不想救不要命的人,但實在看不過去。」老人家哼鼻嗤之,語氣中充滿著不屑。
「我沒有不要命,是不小心栽到坑洞里去的。」
「這種鬼天氣又是半夜,還敢在山區騎車,就是不要命!」老人家走上前,很不留情的壓了她摔傷的腳,「算妳命大,只是扭到了而已。」
這婦人真是太沒同情心了,竟然在人家的傷口上動手腳,還講那種話。
「我幫妳敷了可以消腫的藥,不要亂動,等明天天一亮就送妳下山看醫生。」
才以為她沒啥同情心,這會兒又覺得她其實不太壞,應該是個面惡心善的婦人。
「對不起,請問您有看見我的狗嗎?」
「什麼狗?我救妳的時候就看見妳和一輛摔壞的機車而已,沒看到有狗。」
「天哪!我的亞瑟王!」想到亞瑟王在山區迷路,她心慌得想起身去找尋。
「妳干麼?」
「我得去找牠。」
「一只狗會比妳的命重要嗎?」
「牠和我的命一樣重要!」亞瑟王就好象她的家人,豈有只顧自己死活不顧家人安危的道理,況且她還是個有執照的訓狗師。
「妳給我躺回去!」婦人強硬的命令,「若連命都沒了,就更別想要找回妳的狗,狗自己有求生能力,即使走丟了,聰明的狗也會找到回家的路,或找到生存下去的方式,妳給我躺回去。」
這道理她當然懂,可是想到亞瑟王不見了,她的心就好慌!
「天亮後我會讓附近的人幫妳注意看看,有發現牠就通知妳,總行了吧?這有什麼好哭的?真不懂你們這些年輕人在想什麼?再亂動,妳的腳就廢了,躺回去!」
她被動的躺回床上,卻在听到狗叫聲後又從床上彈起。「我听見亞瑟王的叫聲!我听見亞瑟王的叫聲了!」
「我耳朵很好,不用妳提醒。」
熬人上前開門,看見迎面而來的陸毅,一瞬間,像成了風中的化石似的動也不動,而陸毅看見她時,也同樣的吃驚不已。
出現在眼前的人,竟然是他一直以為已然過世的母親!
第九章
人生中有太多的機緣巧合,人若有緣,即使各據天涯海角也會踫面,人若無緣,即使相見,也可能擦身而過。
想起多年前母親的好友捧著母親的骨灰來告知他和父親,母親在旅行途中病逝,而母親的好友依照他母親的遺願,將尸體火化再送回家里,他接過骨灰時,簡直痛不欲生,因為他連母親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心底一直有著很大的遺憾。
然而什麼是真?什麼又是假?在見到眼前這確確實實有著和他母親一樣的臉孔的婦人時,也迷惑了,但從她臉色的轉變,他能十分確定她的確是他的母親。
「為什麼要瞞著我?為什麼要騙我您過世了?」他聲音瘖啞的問。
听見陸毅的聲音,童秋顏馬上喚道︰「陸毅,是你嗎?亞瑟王,是你嗎?」
亞瑟王听見主人的叫喚火速越過屋主沖到童秋顏面前,討好的又舌忝又搖尾巴。
听見童秋顏的叫喚,陸毅也立即移步到床邊。
劉慧心讓出一條路給他越過,看見兒子為了找床上的女孩而在半夜的山區奔走,知道他不會像他父親一樣無情,甚感欣慰。
「她的腿可能扭傷了,得送去給醫生看看,我已經先幫她敷了消腫的草藥,可以撐到天亮。」
「陸毅,是這位伯母救了我的。」看見陸毅的剎那就好象見到親人,童秋顏頓時紅了眼眶。
「嗯,我知道。」陸毅再度回頭看著母親,叫了一聲多年來只能對著照片和骨灰喚的字眼。「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劉慧心哭了,不住的道歉,為自己自私的行徑不停的向他道歉。
「她……」听見陸毅的叫喚,童秋顏張大嘴,嚇到了。
「我母親。」
「可是你不是說你母親已經……」看著眼前哭得肝腸寸斷的婦人,童秋顏忙把話打住。
她知道陸毅的父親是個不安于室的男人,陸毅的母親必然有著不為人知的辛酸才會選擇假死,一個人在荒山野嶺生活。
她的臉上有著歲月刻下的痕跡,有家不能歸,她肯定比任何人痛苦。
「陸毅,快去安慰伯母。」忘記了腿痛,也忘記了自己那微不足道的感情問題,她把陸毅推向前。
陸毅被動的上前,擁住母親柔弱的肩膀,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但他慶幸母親還活著,他也已成熟到有個可以讓她依靠的肩膀了。
「您不必再辛苦的一個人苦撐了,您的兒子長大了,有能力讓您依靠了。」
「你不怪媽嗎?」
「不怪。」過去,父母的事情他不懂,現在,他愛上童秋顏才知道感情的事情不是旁人可以插得上手,他只遺憾自己當時不夠成熟不能保護母親,才讓母親得選擇一個人假死獨居。「我誰也不怪。」反而心存感激,感激老天爺讓他能夠失而復得母親。
天亮了,而且難得是個晴朗的好天氣,在梨山山區看日出,雖然不比阿里山有名,但也別有一番感受。
尤其是對久別重逢的劉慧心和陸毅母子而言,這就像是重生的一天。
「這些年您到底是怎麼過活的?就一個人這樣獨居在此嗎?」借著照射進屋內的陽光,陸毅才得以看清楚母親所居住的環境。
她依然是個愛干淨的人,屋子里外都打掃得相當干淨,但是這種簡陋空曠小木屋卻也顯得淒涼無比。
想到母親獨居在此,若有病痛時一個人無助的模樣,陸毅忍不住敝罪起自己的不孝。
「您身體不適的話,又是怎麼度過的?」
「你放心,我日子過得還不錯,這些年一直有好朋友在幫助,也和朋友一起種了一大片的果園,生活上是不虞匱乏的。」
「是那位捧著您骨灰回家的鞏阿姨,是嗎?」
「是啊,就是鞏慈和她的丈夫。」劉慧心歉然的說︰「原諒我選擇了那麼偏激的方式來離開你父親,在你還那麼小的時候就離開,我去世的假消息一定讓你很不好受,對不起!」
「您別這麼說,我明白您之所以選擇假死的原因,您不想離婚,可是又無法繼續忍受父親的婚外情,我明白的。」
看著兒子,劉慧心再把目光轉向屋內,「你比我想象的還要成熟懂事得多,是那個女孩的功勞嗎?」
「嗯,多少。」
「看到你長大,也變得成熟穩重,我總算能夠安心了。」雖然他們母子多年沒見,但她一直從報章雜志上關心他的生活。
「我希望您能和我一起下山,讓我好好的孝順您。」
「不了,我在這片山中住邊了,而且鞏慈還打算在果園中增建民宿餐館,我得留下來幫她。」
「那至少讓我幫您恢復身分吧!」
沒有身分的人彷佛是被這個世界遺棄的人,陸毅不願意讓母親繼續這樣委屈的活在世上。
「身分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的我比較像個活著的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