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子瞪他,臉上的紅已經不是害羞了,而是被氣怒的紅。
忽然,她猛撲上去,給尹勢徹底的搔癢。
「哇啊啊!住手!」尹勢邊笑邊叫。「你不要說不過人就……哇啊噗!就來這招!作弊……哇哈哈哈……好癢……住手……宿子!」
「可惡!可惡!你再鬧我,我就這樣懲罰你!」
兩人大玩大鬧,在草地上滾啊賓的,最後一起滾到了一個淺凹谷里;還好尹勢手腳快,及時抱住她。他們滾下谷地時,他是拿自己作墊底的。
最後,兩人雖全身沾滿干草屑與草腥味,卻開開心心的走回城去。
此時已是夕暮時分,道路昏黃,影子拉得黑長;風有些大,把北方的一些烏雲又吹了過來。
尹勢看看天空。「看來,明天天氣又要變壞了。」
宿子也抬頭。「不知道我的身體……明天是不是也會變壞?」
尹勢皺眉,拍了下她的頭。「別說這種喪氣話。快回去,你還得喝第二帖湯藥呢!」
「是,老母雞。」宿子玩著頭發,甜甜地笑著。
此時,前方傳來一片號哭,還有唱著喪歌的聲音。
宿子與尹勢都是一愣。
不一會兒,迎面走來一隊披麻帶孝的隊伍;他們圍著一輛牛拉的喪車,一群人號哭,另一群人奏著喪歌。
尹勢把宿子拉到路邊,讓喪車先過。
他原本只是瞥了一眼喪車上的棺木與幡旗上的名姓,卻忽然變了臉色。
此時,隊伍里的一個人看了他一眼,更是讓尹勢覺得全身緊繃。
「宿子,我們快走。」尹勢拉著宿子,不走道路,而是走草地快速回城。
「阿勢?怎麼了?」
「快晚上了,看到這種東西不好。」尹勢邊走邊低聲說。
「喔,好。」宿子相信他。
但她不知道,尹勢之所以會突然變了臉色,是因為他認出來……
那個死者,就是他前幾天親手殺的目標;他因為與官員有錢財上的糾葛,所以被人下令暗殺。
這樁案子的劊子手,便是他,尹勢。
他應該要保持鎮靜的,可宿子在他身旁。
看著這輛喪車走過,他便覺得這是老天在懲處他殺人的罪過一隨時都會讓宿子得知他是殺手的事實。
方才有個人看了他一眼,或許那只是無心的一眼,但他就是覺得心驚膽顫、無地自容。
即使宿子告訴他,她永遠都不會嫌棄他、離開他,可尹勢隱隱的,還是感到害怕、不安。
別人怎麼看輕他、鄙夷他,他都不在乎。
但只要想到宿子知道事實後……
他咬緊牙關,不願再多想。
「你累不累?要不要我背?」他轉頭看宿子。
「啊?哇啊。」不等宿子回答,他馬上彎下腰,把發愣的她頂上他的背,拔足奔跑。
宿子覺得莫名其妙。
但尹勢只是想快點逃離那支出殯的隊伍。
第4章(1)
夜半三更。
尹勢在听到三更的更鼓打起時,就嚇到似的睜開眼,趕緊起身;可他身體一離開被窩,便被這冷得刺骨的空氣給僵住了身體。
他吐了口氣,嘴里冒出白煙。
他有些訝異,不過幾個時辰,天氣怎麼馬上變得又濕又冷的?
難怪他睡到三更,听到更鼓的聲響才知道起來;一般時候,他都可以在更鼓響的前一刻醒來,不過今天實在是
太寒了,讓人不知不覺睡得懶了。
他趕緊更衣,若不趕著時辰到那目標的宅邸,就會錯過護院交班的空檔一那是行刺的最好時機。
忽然,他愣了一下。
他隱隱听到隔壁房傳來了聲音。
是微微的聲吟聲。
「宿子?「他一驚,趕緊出房。
尹勢一開門,就被冷冽的風給凍僵了手腳,看到院子里灰茫茫的一片,才知道天氣壞到下雪了。
尹勢趕到宿子的房外,痛苦的聲吟聲更是清晰。
他來到床邊。「宿子、宿子?你怎麼了?「
宿子沒回話,只是不住的喘息、聲吟。
「宿子?哪里不舒服?嗯?」
宿子聞聲,努力地睜開眼。「阿勢……」
「對,我在,別怕。」他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卻猛地一震。
宿子的手怎麼那麼燙?
「我……好冷……好冷……」
「冷?」他模宿子的額、脖頸和手臂,發現她全身都熱燙得不像是人的皮膚。
這麼燙,怎麼還會覺得冷?
「你只是發燒了,沒事的。」他安撫她,其實心里比當事人還慌急。「我現在就帶你去看大夫,不要怕。」
他想,一定是這驟變的天氣害慘了宿子的身體。
「現、現在……哪有大夫啊?」宿子問。
「有,一定會有!」他說得斬釘截鐵。
為了她,他就算把大夫家的門給敲破、踹翻,也要逼他起床給她看病。
尹勢拿了三件大棉襖,給宿子穿上了兩層,再兜著她的頭給罩上一件,並拿了圍巾,嚴嚴實實將她的脖子給圍住,最後外頭又蓋了一件毛毯,這才敢把她給背出門;但他自己,卻仍只著一件睡覺時的單衣,就這麼跑到了冰天雪地里。
宿子雖然昏昏沉沉的,但她環著尹勢的肩,模出來他穿得相當少。
「阿勢……」她叫。
「什麼?」跑著的尹勢停了下來,打算好好听她說話,怕她是哪里不舒服了,想告訴他。
「你……不冷嗎?」她問。
「啊?」尹勢愣了一下,又往前跑。「沒事的。」
「下雪呀,你怎麼只穿這樣……」她氣著游絲。
「不要管我!」他邊跑邊喊︰「你比較重要!」
即使腦袋無法思考,無暇多想,但尹勢的這句話還是隱隱的,在宿子的心里泛起了溫暖與心酸。
她下意識的緊緊抱住尹勢的後背,希望自己至少可以給他一點暖意。
她只能這麼做了,視線快要陷入一片昏暗的她,連尹勢的臉都快看不清……
他是那麼的為她焦急擔心,可她卻連他的臉都快看不清楚,她……怎麼那麼沒用呢?
她好討厭沒用的自己……
三更半夜,被鬼催命似的敲門聲給吵醒,大夫睡眼惺忪的顧著熬藥的火爐,等著藥煎好。
「你不要打瞌睡了!」尹勢推醒那大夫。「藥到底煎好了沒?「
「哎呀!」大夫抱怨。「你這家伙,怎麼那麼不講理?半夜教人開藥、煎藥,才不過一刻鐘,就要人把藥煎好,你有道理嗎?「
「她若有事,我不會放過你!」尹勢惡狠狠地說︰「都照你的藥方吃藥,怎麼還病得那麼重?「
「這不能怪我啊!尹大爺。」大夫叫苦。
「天氣說變就變,我的藥只是潤肺治咳,不是強身的!她身子原本就弱,天氣一變,很容易就反映出來……我現在不是在幫你煎退燒的藥了嗎?你就耐心一點、等等吧。」
「等?等多久?」尹勢氣紅了眼。「萬一我把她等死了怎麼辦?我只有她一個人,把她等死了怎麼辦?「他瘋狂起來,把大夫嚇退了好幾步。
「是是是,有錢的是大爺、是大爺,小的趕緊煎藥去。」大夫看在錢的分上,只好認命的听從他使喚。
尹勢一直坐在宿子身邊,不斷模著她的臉、她的額,希望自己被心慌與天寒弄得冰涼的手,可以為她吸附那些弄疼她身體的熱氣。
「宿子,加油啊,撐著點,嗯?為我撐著點……」尹勢喃喃自語著,說到激動處,忍不住彎來,把臉緊緊靠在她發紅的頰上,用力、緊密的摩挲著,想要用這親密的動作,來確認宿子還存在的事實。
他好怕、好怕,上天就這樣把她奪去。
若真是如此,這世上還有什麼值得他努力去拼、去奪?
「藥來了、來了。」過了不久,大夫把湯藥端來了。
「拿來。」尹勢急忙奪來。「我來就好,你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