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意下如何?」那小姐又逼近一步問,似是非要在今天得到答案不可。
可杭悅離還是看著那小姐,不說話。
稻禾察覺氣氛詭異,連她自己也變得怪怪的。
怎麼搞的?她到底希望杭悅離答應還是不答應呢?
事實上,一般人听到這天大的好消息,即使要他們趴在地上像狗搖尾巴乞求,他們都要巴黏上去。畢竟窮州是多麼荒涼的地方,在京城住久的人光是想象都會背脊發涼,寧可一死了結。她覺得杭悅離應該要答應,入贅雖然沒面子,但至少好過在窮州窮死餓死。
可是,他當了人家的丈夫,大寶他們怎麼辦?還有,她……她怎麼辦?
她並不希望他當別人的丈夫。她很自私的,希望彼此就維持現狀,誰也不是對方的誰,他們生活在一起就是這麼天經地義,像家人一樣自然,這樣就好了。可是一旦他成為某個女人的丈夫,他們就連這最基本的關系都沒有了。
她好矛盾。她想要明事理,她想要自私到底……她到底要遵從哪一個自己?
她深吸一口氣,掰開杭悅離的手。
杭悅離一震,看向她。「稻禾?」
她強笑,並推了杭悅離一把。她說︰「你過去吧!好好談談。我去叫大寶、二寶他們來生火、煮晚飯。」說完,她馬上轉身,走了出去。
不馬上轉身的話,敏銳如杭悅離,一定會發現她迅速紅起來的眼眶。
真糟糕啊她,不過是下這樣的決定,視線就立刻被淚水給弄糊了。她又不敢用手去抹,要是被杭悅離看見了怎麼辦?她只有硬著頭皮往前走,走出這教她難受的氛圍……
忽然,她感覺她的腳踢到了硬物。她哇地一聲,因為絆到了門坎,整個人結結實實地跌了一跤。
後頭馬上響起哄堂大笑。這次,這些鶯鶯燕燕也不裝腔作態了,因為實在太好笑了。
稻禾緊緊地埋著頭,握緊拳頭。好丟臉、好丟臉、好丟臉……
她一直都在逞強。離開杭悅離後,她根本什麼也不是,她什麼也不會做,連走個路都會跌倒。
「有那麼好笑嗎?」杭悅離低沉緊繃的聲音像一把劍,刷地一聲,砍斷這一陣笑聲。「看人跌倒有那麼好笑嗎?」他嚴肅地再問。
「呃……」有些人不敢說話了。
罷剛那自恃甚高的千金,卻自以為杭悅離將有求于她,竟高傲地說︰「笑是很自然的事,沒必要想笑的時候還刻意忍住吧?侯爺剛剛難道不想笑嗎?」
杭悅離馬上答話。「不想。」
那小姐被頂得臉一陣青自。她呼了口氣,說︰「好了,這事打住。侯爺還是過來坐下,好好跟我談一下方才那筆交易吧!」
不料,杭悅離壓根兒不理她,他徑自蹲在稻禾身旁,小心翼翼地將她扶起。
「稻禾,來,小心,有沒有怎麼樣?」
他一看到稻禾哭花的臉,就微笑。「那麼痛啊?都哭成小花貓了。」
「我……我哪有?」稻禾哽咽的說,拿袖子擦眼淚。
「噓,不要這樣擦,你臉頰會痛。」他用哄孩子的方式說。
他模上她剛剛被賞了巴掌、仍有些紅腫的面頰,輕輕地摩挲著。被他這樣一安撫,稻禾又想哭了,高興得想哭。
原來,他都看在眼里,他知道她的委屈與疼痛。
「頭還暈嗎?」他問。
「我可以自己起來。」稻禾嘴上這麼說,不過試了幾次,腳還是不穩地發抖。
「別逞強,我抱你吧!」
稻禾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個溫暖結實的懷抱圍住。杭悅離一站起來,她的視線便居高臨下,將那些小姐既錯愕又羞怒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杭悅離看看天色。「糟糕,天都黃了,晚餐還沒煮。」他說︰「先來點餐前點心吧!你和大寶他們想吃什麼?我這就去弄。」
稻禾戳戳他,要他看一下背後那些如深宮怨婦般的女人。
可杭悅離還是不理,以她為優先。「快說吧,想吃什麼?」
「好好好,我去問大寶他們。」稻禾想趕快躲開這些女人。
「好,那我們去問大寶他們。」說完,杭悅離竟就這樣抱著稻禾走出屋子,不僅屋里那桌客人傻眼,稻禾也倒抽一口氣。
「侯爺!你情願就這樣貶到窮州?」那高貴的千金惱羞成怒地吼,全失了大家閨秀的溫柔。
杭悅離停住腳步,轉過頭,笑道︰「抱歉,諸位,天快黑了,寒舍鄙陋,做出的菜可能不合胃口,不留諸位便飯了。您們請回吧!」
「杭悅離!」見杭悅離沒回答問題就走,那千金更是火大地直呼其名。「你不要後悔喔!我爹爹什麼都做得到!」
稻禾听得心登地一跳,緊緊抓住杭悅離的衣襟。
杭悅離對她笑了一下,好像在說︰沒事,你不要擔心。
那千金又冷笑。「你可能會得罪全禁國最有權決定你仕途的人,你最好考慮清楚。」
杭悅離仍是背對著眾人,說︰「對我來說,娶一個沒有同情心的女人做妻子,比貶去窮州還教我難過。」
「什、什麼?」
「而且我離不開我的家人。」杭悅離下逐客令。「門口在那兒,諸位請回吧,我不送了。失禮之處,還請見諒。」
不等客人回應,杭悅離徑自抱著稻禾往院子走,找到了一臉擔心的大寶他們。
然後,稻禾听到屋子傳來劈里啪啦的怒罵聲。她簡直無法想象,那會是從教養深厚的官小姐們嘴里罵出的話。
可杭悅離卻听若未聞。
他依然是好心情、好脾氣的樣子,問大伙道︰「大家,餐前點心想吃什麼?我這就去做——」
第3章(1)
那些官小姐氣轟轟地離開後,終于還了他們的小窩清靜與悠閑。方才她們待在屋子時,連孩子們都覺得緊繃,不敢撒野地玩。
現在客人走了,杭悅離也回來了,大伙便瘋了似的跟杭悅離玩在一起。
晚餐吃豐盛的魚肉粥,尚在灶上熬著,還有甜滋滋的糖糕正在蒸籠里熱著。杭悅離為了打發這等待的時間,便和大家在院子里玩起了老鷹抓小雞的游戲。
大寶當老鷹,杭悅離這個天生就愛照顧人、保護人的家伙,當然是自願當老母雞,張著大羽翼,保護一干弱小。
稻禾則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手里拿著杭悅離替她準備的濕涼巾子,為頰上的紅腫冰敷著。
這種激烈的游戲她不適合玩,萬一半途昏倒,被人踩死怎麼辦?所以她也就百無聊賴地坐著看他們玩。
她若有所思地看著奮力保護大家的杭悅離。
他要被貶去窮州,卻沒有跟他們提起過。
窮州是個很荒涼的地方,土地不適合種莊稼,畜牧的草也長不出來,所以連牛羊都養不起。貶謫到那兒的官員,根本就跟流放的牢犯差不多。
先不論要在窮州這地方生活,有多麼艱難,光是那跋山涉水的路途,就教人膽寒。途中要穿過艱險的峽谷急流,听說許多旅人便是命斷那些崖谷。
他將要去這麼遙遠的地方……
他本來可以不去的,只要娶了那個千金小姐,他就不用去這麼遙遠的地方。可是,他拒絕了。
但是,他去了窮州以後,他們怎麼辦?他就要這麼丟下他們嗎?他們可以一起去嗎?可是那路途連一個健壯的成人都受不了,更何況是他們這群病人與孩子。萬一拖累了杭悅離怎麼辦?
稻禾越想越苦惱、越矛盾,臉整個皺了起來。
一直在注意她的杭悅離,當然看到了她表情的變化。
他暫停了一下游戲,朝她走過去。
「臉頰還痛嗎?」他輕輕地拉起稻禾捂著巾子的手,溫柔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