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何況,他還是這個家的主人,而這小小的家伙在名義上也只不過是他家的奴婢罷了。他會怕她?
一這麼想,海闊天空。揚滿善抬頭挺胸,昂首闊步,理直氣壯地朝餐桌走去。
「欸,我回來了。」他跩跩地說,大刺刺的坐在那小家伙對面。
兔兔沒理他。
揚滿善不爽,敲著桌子。「欸!听見沒?我回來了,快盛飯,我餓死了。」就算她再生氣,也不可以無視他的存在。
兔兔終于抬起頭,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楮,粉女敕的面頰因怒氣而泛著紅潤,小嘴因不滿、不滿、不滿,所以倔強的嘟著,嘟得像一顆紅紅的小櫻桃。
揚滿善一怔,身子忽然泛過一陣酥麻,如果不把持住,他可能會癱軟在桌上。
不可否認,兔兔生氣的模樣……
好可愛。
他咳了一聲,繼續擺著主子的架子。
「盛飯,听見了沒?」
兔兔瞪了他好久。突然,她笑了,笑得有點狡黠。
「是的,大爺——」她故作柔順的說,然後起身,到門外去。
等等,裝著白米飯的草窩桶不就在她旁邊,她去外面干嘛。
不一會兒,兔兔回來了,手上拿著一個髒髒的陶碗,她用力把陶碗擱在揚滿善面前。
一股狗腥味直撲而來,他低頭一看,差點沒吐出來。
「馬的,妳搞什麼!」竟然拿喂狗的飯給他吃?!
「耶?大爺不是說要吃『剩飯』嗎?剩飯拿來啦!快吃啊!」兔兔面目猙獰地說。
「妳這是對主子的態度──」真是火大!他那麼在乎她,她竟然拿喂狗的飯整他?
「你這主子也沒主子的樣兒,主子既然要當榜樣,就要準時回來吃飯。」兔兔插著腰,指著桌上的菜又罵︰「你瞧,菜都冷了,天那麼冷,你要吃冷菜嗎?我又要去熱一回,很累耶!而且熱過的菜都不好吃了。」
「我、我是因為工作,耽誤了……」听她這麼說,揚滿善竟吞吐了。原來,她擔心他吃到冷菜、鬧肚子疼啊?
他的心有點暖暖的。
「工作?呵,是工作嗎?」兔兔冷笑,拉起他的右手,嗅了嗅。「我告訴你,你一進門我就聞到了。是薔薇露的香味,還是樟篷大街上的香妃號賣的。」
「什麼?」天,她連哪一家的薔薇露都知道?
「而且這家的香露很貴,只有知名的妓館才用得起。」
「格老子的!」揚滿善罵︰「妳以為老子去妓館?!」
「不然一個大男人手上涂這香水干嘛?」
「我是——」揚滿善說不出口。總不能老實告訴她,他這只手沾了血,所以要用香露掩蓋味道吧?
兔兔又冷哼,酸酸地說︰「說啊,去妓館也是你的工作,你因為去妓館工作,所以晚歸。」她的手往上比劃。「你,給我起來!」
「干嘛?」因為找不到借口而心虛,所以揚滿善沒好氣。
兔兔用力拉他起來。「起來!我說過很多次了,我不準你穿官服坐在餐桌上,這樣會褻潰我辛苦做出來的菜。」她討厭穿官服的揚滿善,看起來很難親近。因此一旦他進了家門,她總會快手快腳地幫他月兌掉。
揚滿善不想讓她更生氣,便順從地站了起來,舉起手讓她打理自己。
兔兔想要拉下他左手的袖子,可他太高了,她構不著。只見他瞄了她一眼,便自動地蹲來,讓她模著他的手。兩人之間的互動,很有默契。
他看著漲紅了臉的兔兔,不解。「喂!沒氣成這樣吧?就跟妳說不是去妓館,我啥時去過妓館了,妳不信去問副官啊。」
「我不氣,我是在憋氣。」兔兔說︰「你身上真的好臭,薔薇露不知道又混了什麼味道,好難聞。」
揚滿善心里一突。「哪……哪有什麼味道?」
兔兔酸他。「下次找個單純點的女人吧!最好找個清倌,專服待你一人,別把別的男人身上的味道帶到你身上。」
揚滿善真的火了。「和兔兔!」他連名帶姓地吼她。
「怎樣,我說錯了嗎?」
「我告訴妳,我的忍耐是有極限的。」
「那你說啊,你身上這薔薇露是怎麼來的?」
「今天和一個宦官擦身而過,染上的。」他隨口胡謅。
「哇,你最近喜歡這樣搞啊?」
青筋暴露,他快壓不住火氣了。「我警告妳,我要發飆了,和兔兔。」
「你發啊!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什麼時候沒發過飆?」她才不怕呢。
「妳……」揚滿善氣得口不擇言。「妳是我的誰?憑啥管我去不去妓館?」
啊……一說出口,揚滿善就後悔了。
室內陷入寂靜。
然後,他听到眼前這小家伙深吸了一口氣。
她強笑道︰「對,沒錯,大爺說得沒錯,我和兔兔不過是孤女一個,沒父沒母的,窮得差點餓死街頭,現在也只不過是這個家里最卑微的一個小婢女,您是收養我的再世父母,您還是堂堂隆仁侯,我憑什麼管您呢?我憑什麼約束您呢?小的真是該死啊………」
今天是怎麼搞的,她說話怎麼這麼尖銳啊?
「妳存心惹我生氣是不是?」揚滿善咬著牙。「妳自卑什麼?我都沒看不起妳了,妳看不起自己干嘛?」他越說越激動,他最恨兔兔這個樣子了。
她的眼眶有些紅了,可是嘴巴還是倔強地說︰「這本來就是事實。你心里不也是這樣想的嗎?」
忽然,揚滿善怒吼一聲。發怒的他管不住自己的手腳,不小心將兔兔給推倒在地,自個兒則沖到旁邊的小耳室,抓起任何可以搬動的家具,就往角落摔去。
砰——砰砰——砰砰砰——
砰到地面都在震動。
這是這個月第十副的桌椅,被揚滿善摔爛了。
兔兔沉著臉,站起來,拍拍自己的褲子,走到餐桌旁,把桌上沒動過一口的菜肴都給收起來。
揚滿善听到開門聲,丟下手中的椅子殘骸,怒氣沖沖地沖到餐室,對正要走出門的兔兔吼道︰「妳去哪里?晚膳還沒結束,給我站住!」
「你吃飽了,不是嗎?」兔兔冷冷地說。「否則哪來的精力發脾氣?」
「妳又要說我在妓館里吃飽了嗎?」
兔兔低頭看著懷里的菜。「你上回跟我說,你想吃椒麻雞,可是我不會做。」
揚滿善一愣。
「我去問了一些從饒州南方來的人,一直做一直做,失敗了好幾次,今天這一次,是最成功的。」
揚滿善氣消了。
「我,一直在等你回來,想問問看,你覺得好不好吃。」
「呃,兔兔……」
「算了,你才不屑。」兔兔說完就要走。
「喂!站住!」揚滿善慌叫著。
原來如此,這就是她今天那麼尖銳的原因?更何況,當一個男人無法合理地解釋身上的香味是從何而來的時候,要教一個女人家怎麼想?
而且,可能還是一個很在乎他的女人。
兔兔頓了一下,還是想走。
揚滿善知道自己應該道歉,不但道歉自己晚歸,也要道歉自己這樣對她大吼大叫。可是,他這個人,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說軟話……
他掙扎好久,硬是想說出些軟話,最後………
「主人叫妳站住,妳听不懂啊!連狗都听得懂人話。」
這是什麼狗屁軟話?!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
兔兔的身子停住了,然後,轉過身,往餐桌走回去。
揚滿善松了口氣,雖然他不太會說話,但他相信兔兔一定了解他的「誠意」。
畢竟他們一起住了那麼多年,她一定了解他的,他這人就是面惡心善。
兔兔將手里的碗盤擱下,拿起了她早先在餐桌上剪的剪紙,涂上漿糊。
那是一張小狽玩繡球的剪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