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看就看!」她乜斜著眼,粗魯地戳著那一枚枚價格不菲的玉佩,一個一個雞蛋里挑骨頭地挑毛病。「這個太大、這個太小,這個顏色我不喜歡,還有那個,我最討厭這種圓圓的玉佩了!」
「為什麼?」听到這種奇怪的理由,傅霽東忍不住好奇地問。
「耶?為什麼啊……」她頓時被問住,慌張之中便隨口胡謅了個說法。「你不覺得這種形狀很像我最喜歡吃的大餅嗎?而且這大餅還只能看不能吃,說有多討人厭、就有多討人厭!」
「我都不知道你那麼喜歡吃大餅兒。」他覷著她,滿臉懷疑。
綠芽哼地一聲,撇過頭,假裝不想再跟他多做解釋,其實是在掩飾心虛。
「綠芽,你听話,大哥拿那玉佩有急用,快把它還給我吧!」他知道自己出爾反爾,有所理虧,只能耐著性子好聲好氣地勸她。
差點做出傻事那一天,他回去以後左思右慮,怎麼想,都覺得他將隨身的玉佩贈與她,實在是個天下無敵爛的主意。
萬一日後有人認出她身上的玉佩是他的,而胡亂栽贓污蔑他們倆的關系,那該怎麼辦?
「我不要!」綠芽本想板起臉來瞪他,但是一看到他那張疲憊為難的俊顏,心就軟了一半。
老實說,就連她都討厭剛才那個任性胡鬧的自己,可是、可是她真的很生氣、很生氣嘛!
「這玉佩,我真的不能還你。」咬著下唇,她緊揪著那玉佩,實在舍不得把玉佩交回去。
這個玉佩對她來說,不但是傅霽東給她的第一個禮物,也是來自他隨身佩帶多年的物品。系在自己身上,就仿佛他隨時隨地都常伴左右一樣……
「為什麼?」呆頭鵝疑惑地問道︰「你拿著它又沒有用。」
當然有用!綠芽在心里用力反駁,但卻不能實話實說……
「因為、因為……」她想要找個好借口,但是從沒說謊的習慣,臨時根本找不到任何理由。「因為這玉佩對我來說很重要!」
「為什麼?」呆頭鵝的眉頭皺得更緊,不屈不撓地追問原因。
「因為……」綠芽支支吾吾,這次是真的詞窮了。
誰來救命啊──早知道她就不隨便瞎掰這個理由了!她在心底暗自叫苦,卻只能繼續努力編出可以讓他滿意、不再追究的說法。
「──因為那枚玉佩跟綠芽姑娘母親留給她的那枚實在像極,只可惜姑娘小時候不慎弄丟了。」
像是听見了她心中的哀求,春兒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三兩句話便解救了自家主子。
「對對對,就是這樣、就是這樣!」綠芽立刻點頭如搗蒜,忙不迭地附和著她的解釋。
她們朝夕相處了十多年,她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感激春兒的出現啊!綠芽好生感動地暗忖道。
「既然這樣,那玉佩對你而言,的確是很重要……」雖然還有一點質疑,但再怎麼看,春兒那冷冰冰的模樣實在太有說服力,傅霽東不得不挫敗地表示妥協。
如果將來有人懷疑的話,說出這個理由,他們應該就無話可說了吧?他自欺欺人地忖度著。
「也罷,玉佩你就留著吧!」他有些無奈地將桌上的幾枚玉佩收拾好,起身跟她道別。「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咦?你要走了?」綠芽詫異地跟著站了起來,看見他的那盞茶還是滿滿的一杯,連一口都沒動過。「可是你還沒喝茶……」
「我還有事。」他沒有慢下腳步,依舊說著听來便覺敷衍至極的托辭。「改天再喝吧!」
「大哥、大哥──」
見他頭也不回地離去,綠芽已經不知道自己究竟該生氣,還是該傷心了。
耙情他只是專程來跟她討這枚玉佩?事情辦完了就拍拍走人?在他眼里,她還比不上一枚小小的玉佩?!
她惱怒地戳著玉佩,忍不住嫉妒它能夠得到傅霽東如此關注在意。可這麼戳著戳著,她又忽然有些心疼起來。
「對不起噢,痛不痛啊?我吹一吹就不痛了喔……」
一旁收拾桌面的春兒不由得投去鄙夷的一眼。她家主子是瘋了嗎?居然淪落到跟一枚玉佩演起惡心的戲碼來?!
唉,這愁煞人又甜蜜入骨的情滋味呀……
棒了好幾日,傅霽東才又邁著大步,朝四季樓的方向慢慢踱去。
他一邊竭盡所能地放緩腳步,一邊努力在腦中催眠著自己──
綠芽是他疼愛的小妹妹,看她一雙手被刺成蜂窩樣,他會心痛到整個人變得好奇怪,也是非常非常正常的事情啊!
嗯,沒錯,就是這樣。不斷說服自己之後,他滿意地點點頭,舉步跨入四季樓的門檻。
「春兒,你家姑娘呢?」見綠芽的貼身丫鬟迎面走來,心情大好的他微笑問道。
「姑娘她出去了。」春兒挑了挑眉,盡避還是面無表情,眸中卻飛快地閃過一絲錯愕。
「出去?去哪兒了?」傅霽東沒有忽略她那詭異的反應,緩緩收起笑容,不動聲色地續問道。
「姑娘沒說,奴婢不知道。」春兒四兩撥千斤,來個一問三不知。
「你不知道?」他冷笑,緊鎖著她的眼神有如盯上老鼠的貓兒。「你是她的貼身丫鬟,她要出門,你居然不過問她上哪兒去?要是她在外頭出了任何意外,你擔得起這個責任嗎,嗯?」
泵娘,奴婢幫不了你啊,你好自為之吧……春兒在心里嘆了一口氣。
「這麼說來,姑娘好像有提過,她要去那個什麼茶樓,听什麼大曲兒的。」她依舊面無表情,說的卻是出賣自家主子的話。
「又偷跑去茶樓听大曲兒?我不知跟她說過千百次了,那種地方……」他開始碎碎念個不停。
春兒一邊敷衍地點點頭,一邊不著痕跡地悄悄後退。因為接下來她要抖出的秘密,可能會讓她自己也慘遭碎碎念攻擊的波及──
「至于,陪在姑娘身邊的是哪家的公子,這個奴婢是真的不知。」語畢,她立刻拔腿就跑。
「等、你說什麼?什麼哪家的公子?!」
暗霽東頓了頓,才後知後覺地消化那句話,但春兒早巳跑得不見人影。
那個臭丫頭!等他逮著她,若沒有把她好好教訓到哭出來,他就不姓傅!
一陣風似的飆出四季樓外,他快步趕至外城的明月茶樓。
丙然真如春兒所說,還隔著一大段距離,他便撞見綠芽跟一位衣著華麗的俊俏男子有說有笑、狀似親昵地走出茶樓,看得他更是火冒三丈──
「謝謝你今天陪我出來散心,方‘公子’。」綠芽俏皮地眨眨眼,沖著身邊的好友甜甜一笑。「奴家該如何報答你才好呢?」
女扮男裝的方家千金壓著本來就偏低的嗓音,瀟灑多情地抬高她的臉,當街與她調起情來。
「嗯哼,那就跟本大爺回家,本大爺納你做妾,每天帶你吃香的、喝辣的,怎麼樣?」
這方小姐是京里大鏢局的千金,不但貌似潘安,武功更是比春兒還高強,就算女扮男裝也不會被懷疑。
「可是,您的紅粉知己那麼多……奴家怎麼知道公子只是說著玩兒,還是認真的呢?」她故意噘著唇兒嬌嗔。
雖然這只是她們平時玩慣了的游戲,但在旁人眼中看來,這對小兒女可真是男的俊秀、女的俏麗,說不出的賞心悅目呀!
大伙兒看熱鬧看得正高興,不料半路卻突然殺出一個程咬金──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暗霽東鐵青著臉,氣得七竅生煙,忍不住大吼著上前分開這對幾乎是黏在一起的「小情人」。
「眾目睽睽之下,你居然公然調戲良家婦女,眼里究竟還有沒有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