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娘子,你誤會了。」他故意強調「娘子」二字,表情十分無辜。「我的意思是,找小綠或其他丫鬟陪你。」
「不勞你多事!」甜笑地丟下這句,她立即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還「砰」地一聲用力甩上房門。
那個奸鬼!虧她剛才有那麼一丁點擔心他會忙壞身體,想要勸他不要太勉強自己,結果,他居然對自己說那些不三不四的話!何若瑤氣沖沖地回到房里,坐在床上捶棉被泄恨。
不行,她得準備準備!萬一他真的不懷好意,趁她睡著的時候闖了進來,那她豈不是吃了悶虧?
「該用針扎他好,還是拿厚一點的書砸他好呢……」她起身下床,眯著眼在房里搜尋「凶器」。
等著瞧,要是今晚他真敢過來對她怎樣的話,她一定要教他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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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靜謐的深夜,季府某間雅致的廂房里突然傳出一聲悶響。
「好痛!」何若瑤在濃濃睡意中被猛然驚醒,這才發現自己撞上床柱了。「我睡著了……」
她抬頭看了看天色。提心吊膽地等啊等了大半夜,等到月娘都要西下,待在書房里的男人卻連一點動靜也沒有。
疲累地松開握得死緊的掃帚,她突然有些好奇季熙鵬究竟在書房忙些什麼。難道他真的對自己一點都不感興趣?
下定決心,她再度拿好自衛用的掃帚,躡手躡腳走向書房,極慢極慢地,推開那兩扇半掩的門板。
當微弱的月光隨著門縫而漸漸照亮室內的擺設,何若瑤也不由自主地放開了手中的武器——
季熙鵬臥在角落一張躺椅上,克難地以肘當枕,在這料峭的寒冷舂夜,他的身上只蓋了件氈毯。
盡避必須辛苦地蜷著身子,男人卻仍熟熟睡去,連她的闖入也絲毫未覺,可見真的是累壞了。
她瞅著屈就縮在躺椅上的男人,知道這絕對不是他第一次睡在這里。也許,這一整個月,當自己睡在溫暖柔軟的床榻上時,為了不吵醒她,這男人都是在這里過上一夜的……
「相、相公……」盡避依然別扭,她仍努力強迫自己喚出那兩個字。「相公,你醒一醒啊!」
她伸手推推躺椅上的偉岸身軀,男人猛然一震,下意識地就要揮手劈過去,但一抹熟悉的淡香飄入鼻間,他急急收手——
「怎麼了?」季熙鵬定楮一瞧,覷見她欲言又止的神情,擔憂地問︰「房里有什麼嗎?」
「你……」何若瑤抿了抿唇,不自在地板著臉說道︰「你睡在這里會著涼的,回房里去睡吧!」語畢,像是怕自己反悔似的,她扭頭就走。
正在穿鞋的男人因她這句話而詫異地抬起頭,覷著她羞赧困窘的背影,不禁開懷地笑了。
「那麼,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他噙著笑,淡淡地道。
既然被她發現了,他也就不再推辭。套上鞋,將掛在椅背上的外袍取來穿上,卻在模到暗袋里的某個東西時,頓了一頓。
何若瑤忐忑地走回房里,忍不住一陣後侮,在床前走來踱去,無法平靜。
她剛才是不是太過沖動了?如果、如果他就是故意扮可憐,要讓她心軟,讓她主動去找他回來,那該怎麼辦?
然而,還沒想到該怎麼防備「狼」君,男人已然推門入房——
她手足無措地愣在原地,見他開始更衣,她沒有多想,極其自然地上前服侍。
「我來……」
等等!他會不會誤會自己在暗示些什麼?才張口說了兩個字,她卻突然多心了起來,一雙手就這麼僵在半空中。
「嗯?」季熙鵬沒有察覺她的萬般掙扎,將月兌下的外袍掛在一旁,逕自道︰「明天我還得早起,你先上去躺著吧!」
「噢……」她後悔又害怕地囁嚅著,慢吞吞地爬上床。
她剛才作啥多事?!只要裝作沒發現他睡在書房,讓他一覺到天亮就好了,至少現在也不會這樣,一顆心七上八下,都快要從嘴里蹦出來了……
直挺挺地躺下,她緊迫盯人地瞪著他的一舉一動,絲毫不敢眨眼——
待她上床後,季熙鵬從月兌下的外袍中掏出一本書冊,一語不發地直直往她面前一送。
「這是什麼?給我的?」何若瑤愣愣地坐了起來,瞅著疑似在逃避自己目光的男人,不禁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但是一伸手接下,看清封面上頭的題字,她立刻瞠大雙眼,正襟危坐起來。
「這是、這是……鄧氏琴譜?!」她難以置信地將那四個大字看了一遍又一遍,還確認似的用手去觸模那墨跡。
鄧氏自古以來便以高妙琴藝著稱,其琴譜一向是不外傳的,她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也能夠擁有!何若瑤小心翼翼地翻開那本珍貴的琴譜,幾乎要以為自己是在作夢了……
「怎麼可能……這真的是要給我的?」她開心到有些語無倫次,一張小臉滿足希冀與驚喜。「這要多少錢?」
「鄧家大少爺拿來抵酒帳,我又不懂琴,索性給你。」他一副沒事人的模樣,邊月兌鞋上榻,邊淡淡說道︰「真要感謝我的話,就趕緊將上頭的曲子練好,再彈給我听吧!」
「我不要欠你。」她斂起欣喜的表情,堅持道︰「你老實告訴我多少錢,不然我不收。」
季熙鵬無奈地望著身旁的倔強佳人,簡直拿她的銅牆鐵壁般的戒心沒轍。
「那麼,這樣吧!」他揚起唇瓣,又露出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事實上,這幾天已經有好幾位夫人、小姐來問我,能不能讓你教教她們彈琴。那些都是城里大官首富的家眷,得罪不起。你幫我這個忙,這筆帳就此抵銷,如何?」
「咦,要我教琴?」沒有預料到他會開出這樣的條件,何若瑤再次愣住。
其實,這陣子以來,也多多少少有人透過婆婆傳達希望她傳授琴藝的事宜,她雖然心動,但礙于自己不過是個小妾,因此沒有答應。
誰知現在他竟然主動提起,這讓她在興奮之余,也忍不住質疑他的用意。
「這樣……真的可以嗎?」她困惑又迷惘地瞅著他,不敢相信好運會這樣接踵而來。
他不是應該盡情奴役她、欺侮她,讓她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好報復她之前不分青紅皂白就誤會他是風流鬼,還害他不得不娶她的冤仇嗎?為什麼他要費心思去張羅她喜歡的事物,甚至體貼地幫她設想大方接受的借口?
或者,這只是他報仇的手段之一,故意要先讓她降低警戒,再給她致命一擊?
「莫非你還覺得不夠?」壓下一聲嘆息,他有些不懷好意地笑道︰「或者,你有什麼更讓我滿意的提議?」
「我要睡了。」何若瑤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送他,背過身躺下以示無言的抗議。但盡避生氣,她也沒忘了將琴譜珍惜地放在枕側。
這男人為什麼老是這樣?他總像個難以捉模的影子,每當她想要認真去探究他的心思,他就突然說出會讓她失去冷靜的話……
正在心底嘀咕著男人的壞話,身後卻又傳來季熙鵬溫柔的低語——
「我答應那些小姐、太太,三日後上課。」他的語氣極輕,像在自言自語。「花廳旁那間房已經清干淨了,你愛怎麼用,就怎麼用吧!」
說完,也不顧她到底听進去了沒,他逕自合上眼入睡,似乎一點都不在意她會故意把事情給搞砸。
听著男人清朗悅耳的嗓音,何若瑤緩緩睜開眼,沉默地盯著放在枕旁的琴譜,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