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對不住啊靖月,妳突然沖過來,我嚇著了才會避開的。」她彎下腰,伸出手要扶起嚴靖月,卻被狠狠拍開。
梁玉慈挑了挑眉,又漾起一抹甜得可以描出蜜來的笑容。
「我知道了,妳也喜歡蟹黃包子是麼?跟我說一聲就行啦,何必這樣激動地撲過來呢?呵呵……」她嬌笑著,無視于在場兩人殺人般的目光,款款一福。「既然大伙兒都餓壞了,那麼玉慈這就去做飯,請稍待片刻吧!」
說著,也不管嚴家母女在後頭說了多少難以入耳的謾罵,她已自顧自地踩著碎步,端著滿面的微笑跨出了大廳──
嚴靖雲一踏進家門,便把這場鬧劇從頭到尾看了分明,他饒富興味地撫了撫下顎,眸底閃過一絲笑意。
他當這個小女人只會默默吞忍,頂多在暗地里詛咒他們一家四口,萬萬沒有想到她也是個會發威的小母獅。
這小妮子,真是越來越教人看不膩、也越來越教人感到好奇了!她究竟還有多少種矛盾的樣貌?
見她一遠離大廳,便突然沒命般地往前狂奔,像是背後有豺狼虎豹在追著她似的。
她該不會想要復仇,在飯菜里頭亂加什麼鬼東西吧?嚴靖雲蹙起眉頭,不自覺地跟上了她的腳步──
梁玉慈沖進空無一人的灶房里,僵著身子杵在灶爐前,握緊了雙拳,一動也不動地站著。
就在嚴靖雲以為她會這樣呆呆地站到天荒地老時,那個看來弱不禁風的小女人卻遽然發出一聲足以耗盡全身力氣的尖叫!
「啊!」聲嘶力竭地吼完,她還是一動也不動地瞪著灶爐,俄頃,那僵直的瘦弱身軀開始劇烈顫抖,逸出壓抑的痛哭聲。
嚴靖雲怔忡地望著她悲傷的背影。截至目前為止,他總是只看見自己不得不娶她的窩囊,只看見她的殘疾所帶來的不便,而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女人為了克服這些成見,是多麼努力地學習融入他們的生活,又付出了多少誠摯心意。
說真格的,嫁進他家也不是她的本意,她不過是遵照兄長的安排罷了。他就這樣把所有不滿忿懣都傾倒在她身上,是不是太不公平?
今日是第二回撞見她偷偷躲起來落淚了,平常時候,她是否也常這樣,忍住所有委屈心酸,自己一個人默默垂淚?
想到她那遏抑強忍的哭法,他的胸口竟像被人狠狠揪住似的,一陣一陣地痛了起來……
徹底發泄了好一會兒,梁玉慈漸漸停住眼淚,也平復了情緒。
嘆了一口氣,她認命地拿起鍋碗瓢盆,開始動手料理起一家人的餐食。
她專心忙碌地切洗烹調著,想在最短的時間內,喂飽一向不耐餓的嚴家四口,全然沒有留意,在灶房外不遠處的樹叢中,有道若有所思的視線一直凝視著自己,不曾離開……
第五章
在雕飾美麗的銅鏡前打量許久,梁玉慈理了理頭上的發髻,戴上椎帽,滿意地點點頭。
現下雖然已經漸漸寒涼起來,但正午的日頭可還是很毒辣,一不小心就會曬到昏頭,得注意一些才行。
準備妥當之後,她便跨出房門,心情愉悅地踏著輕快的腳步走向後院小門。
最近,那株從洛陽移接過來的牡丹之王──姚黃似乎頗能適應揚州的天候,接枝的地方也開始吐出新芽兒來了,這讓辛苦照育它的梁玉慈松了一口氣,也感到無比的成就。
盡避如此,她還是每天在繁忙的家事中抽空來探望這株極其嬌貴的牡丹,深怕一個不留神,之前的心血就全白費了。
想起壓在肩上,那堆根本做不完的雜事,原本正踩著雀躍開心步伐的她,也忍不住要垮下臉來。
那一天她真不該因為一時的氣憤沖動,就頂撞婆婆小泵,甚至害嚴靖月跌倒丟臉……現在可好!為了報復她的杵逆,她們變本加厲地扔了許多壓根不該由嚴家少女乃女乃來做的粗活兒,還威脅她不能拒絕,否則就要教嚴靖雲休了她。
其實在灶房哭過之後,她就反省餅了,自己身為後輩,就算婆婆確實是誤會了她,她也不能用那種口氣跟長輩說話。說不定,之前她為了讓她們改觀所付出的努力,就因為這樣而功虧一簣了……
「唉……」她蹲在牡丹花前,非常苦惱地戳戳它的葉子,對著算是「同鄉」的姚黃喃喃自語。「你說,她們會不會更討厭我?」
噗哧──身旁突燃傳來一陣竊笑,梁玉慈連忙紅著臉飛快地站了起來。
真、丟、人!她對著牡丹花自言自語的模樣竟然被人看見了!而且,會在這個時間跑到花圃這兒來的,也只有……
「啊,抱歉,我實在太失禮了。」一道溫潤悅耳的女聲響起,語氣里還帶著些許笑意。「妳就是靖雲的媳婦兒吧?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會對花說話哩!」
咦?女的?!听見是個年輕女人的聲音,梁玉慈吃驚地仔細往後一瞧,原本訝異的小臉卻陡地拉了下來。
「我就是,請問您是……」她扯出禮貌性的笑臉,努力壓抑蹙起眉毛的沖動,視線卻直直地定在那女人親昵地挽著嚴靖雲手臂的豐腴玉手上。
這位姑娘未免也太過放肆……和有婦之夫過從甚密也就罷了,還大膽到當著她的面兒,直呼她家相公的名諱,黏在她家相公身上!
包夸張的是,她的相公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梁玉慈氣得簡直想抓起男人的大掌狠命咬一咬,以紆解自己心頭那驟然涌出的強烈酸意。
豐腴美艷的女人又說了些什麼,她並沒有听見,只是勉強維持臉上的笑,一徑地盯著女人瞧。
那明明是屬于她的臂彎、屬于她的大掌,連那男人也該是屬于她的,這女人卻搶得這樣理直氣壯……
等……等、等等一下!梁玉慈猛地一愣。她剛剛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啊?!什麼「那男人該是屬于她的」,她怎麼會這樣想?簡直羞死人了!
驟然察覺自己不可理喻的佔有欲,她一張臉驀地像火燒一般地紅,不僅連耳朵都發燙起來,還一路蔓延至頸部去。
「玉慈妹妹,這一團包住枝條的是什麼呀?」女人指著接枝的部位問道,卻久久得不到她的回復。「玉慈妹妹……妳的臉怎麼這麼紅?」
她循聲抬頭,正好撞入嚴靖雲若有所思的雙眸中,彷佛她所有的心思全被他窺看得一清二楚。
「我我我沒、沒事!」梁玉慈慌慌張張地搖搖手,深怕自己再露出更多馬腳,隨口找了理由就想開溜。「我還忙著,先失陪了……哇啊!」
她太過心急,沒有留意腳下,等到邁開了步子,才發現自己正一腳踩向價值連城的姚黃!
梁玉慈驚叫一聲,硬生生地收回已經跨出去的縴足,卻因此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狼狽地摔進扎人的樹叢中──
「小心!」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屬于男人的有力臂膀圈住了她,將她扯進一副溫暖的厚實胸膛。
她愣愣地倚在他的胸前,一時之間回不了神。男人身上特有的體味和衣袍上的燻香揉合成他專屬的味道,隨著呼息飄入鼻端,也醺醉了她……
怎麼會這樣?她確定自己並沒有摔著,為什麼還會感到頭暈目眩,虛軟得幾乎站不住?
嚴靖雲摟著他的小妻子,訝異于她的瘦弱嬌小。
她明明餐餐都準時跟著大家用膳,雖然吃得不多,可也不至于這麼不長肉吧?她吃的那些東西究竟都到哪兒去了?!
他……他怎麼還不放手?「呃,相公……」旁邊還有個眼楮瞪得老大的觀眾,梁玉慈不由得滿臉通紅地拍拍他,要他放開自己。「你可以放開我了,我自己能站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