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穩的腳步聲從走廊那頭傳來,發著愣的她驀地回過神,強忍著額頭上一陣陣的疼痛,下床撿拾一地的狼狽。
「叩叩──」門板上傳來兩聲俐落的輕敲,不等她回應,門外的人便逕自開門探頭進來。
「你醒了嗎?」戴著無框眼鏡的男子漾著笑,關懷地問︰「怎麼蹲在地上?發生什麼事了?」
見到是胡澧,薇泛莫名地松了一口氣。
她扶著床頭櫃小心翼翼地站起來,用濃濃的鼻音不好意思地道︰「對不起,我想喝水,但是把杯子打破了……」
「你別踫,我來收拾就好。」胡澧踏進房里,按亮房里的吊燈,將手上托著的盤子放在床頭櫃上,有禮卻強硬地要她回床上去休息。
「謝謝……」身體上的不適讓她不再堅持,乖乖听話地回到床上躺著。
她這難得的老實態度令胡澧淡淡地挑了挑眉。不知道門外那位愛面子不肯進來的仁兄听見了,臉上會出現怎麼樣的表情?一想到這里,他就差點忍不住要露出奸詐狡猾的真面目,但他很快地就恢復一貫的溫和笑臉。
「那盤水果是邵先生削的,如果你有胃口和力氣的話,多少吃一點吧!」
按捺著笑意,胡澧一邊收拾著地上的碎玻璃,一邊若無其事地出賣自家老板,並且滿意地听到門外響起一道極其細微的低咒聲。
「他削的?」薇泛停下進食的動作,十分意外那個應該很討厭自己的男人,居然會幫她削水果。「那……請你幫我謝謝他。」非常艱難地,她吶吶地對胡澧說。
也許是因為害她重感冒,那個男人總算良心發現,才用這種方式向她致歉吧!
可話說回來,她的態度確實也不太好,因為一場惡夢就遷怒于他,平常也因為不想跟他太過深入交往,擺出一副疏離的姿態……
這個男人的脾氣和個性雖然是很差勁沒錯,但突然跑到現代來也不是他的錯,自己卻因為看見「那個未來會出現的畫面」,而對他不假以辭色。
現在想起來,她也很難相信自己居然會這麼幼稚不成熟,她明明就不是那種無理取鬧的任性千金大小姐啊!
唉,越是深入思考,頭就越是劇烈地痛起來……薇泛皺緊了眉頭,難受地閉起眼楮。
然而,她這聲坦率的道謝,卻讓躲在門外的男人緊緊蹙起眉頭。
這小妮子……就這麼喜歡胡澧?面對胡澧時,盡避身體不舒服,她的語氣也都是輕柔有禮的;但是面對自己的時候,不僅老繃著一張臉,還盡其所能地對他刁難冷淡。
哼!女人不都是這樣?他又何必對她有什麼太過美好的期待?邵宇凡不屑地暗哼一聲,邁出步伐,準備離開這個害他心情越來越差的地方。
豈料,他才跨出那麼一步,房里的男子便又開口說話了。
「他現在人就在門外呀!你自己對他說吧。」胡澧愉快地說道,臉上的笑容比過去任何一刻都要來得燦爛。「邵先生,伍小姐身上衣衫並無不整,您盡避放心地進來無妨。」
臭著一張臉,邵宇凡不情不願地出現在房門口,目光游移,就是不肯瞥向床上的病美人。
就著房內散發出暖黃色光芒的吊燈,薇泛努力睜大視線模糊的雙眼瞅著他,隱約見到他的表情有些別扭,看來竟有些孩子氣。
「她的情況怎麼樣了?」他不直接問應該最了解自己身體的病人,反而轉頭問著一旁看好戲的胡澧。
「我不懂醫術呀!邵先生,您自己來瞧瞧吧。」胡澧從椅子上起身,四兩撥千斤地又把問題丟回給頂頭上司。「我還得回公司去處理事情,伍小姐就交給您照顧了。如果有任何需要,我的手機二十四小時都會開著。」
語畢,他便很不負責任地下台一鞠躬,瀟灑走出房間。
佔地十坪的房間雖然不算大,但是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整個空間竟忽然變得極為空曠冷清。
邵宇凡杵在床尾處,而薇泛半躺在床上,他們沉默地僵持著,好一會兒沒有人開口說話。
好吧,她是該當面謝謝人家。畢竟他們一向交惡,他肯放下成見照顧自己,甚至削水果給生病的她吃,這種胸襟她也許還辦不到呢!
深吸了一口氣,薇泛輕輕說道︰「謝謝……你削的水果。」
她這樣和顏悅色地道謝,邵宇凡反倒不習慣。他微微地點了點頭,就當作是回應。
兩人都不知道還要再說些什麼,氣氛一下子又尷尬地陷入凝滯狀態。
都是胡澧啦,這男人高興躲在門外,就讓他繼續躲著就好了,干嘛多事地揭穿啊?薇泛被病痛折磨著,一向精明的腦袋根本派不上用場,想不出什麼話題解開這場僵局,忍不住開始埋怨起那個心懷鬼胎的狐狸特助。
咦?對了!胡澧──她赫然想起,自己之所以逞強地在深秋的寒風中待上那麼久,就是因為要找他商量事情啊!現在卻讓他跑了……
她悄悄地抬眼覷向那個正拉過椅子,坐在離床鋪有段距離的男人,心里暗暗盤算──
如果趁現在自己生病,他對她的態度也因此稍有改善,這時向他提起暫時收留她,直到她找到工作的要求,不知道他會不會答應?
雖然很低聲下氣,很難以啟齒,但這似乎是眼下唯一的一條路了……薇泛揉揉抽痛的額際,做好被拒絕的心理建設,鼓起勇氣開口──
「那個……」
「你為什麼要離家出走?」他忽地冒出這句疑問,打斷了她的發語詞。
薇泛愣了愣,沒想到他會對自己的事情感到好奇。
「因為我不想再被當成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工具。」但是更令她詫異的是,自己竟然一五一十地說了。
見他挑了挑眉表示不理解,她淡淡地解釋,臉上表情疏冷得像是在談論著別人的故事。「我的預知能力對于父親拓展事業是一種極大的助力,可以說,昀鴻集團能有今日的規模,都是因為父親按照我預言的方向去投資發展。但是,為了獨佔我的能力,沒有他的許可,我哪里也不能去,處處受到監視,根本和動物園里的動物沒什麼兩樣……咳咳……」
說到一半,她便被喉嚨傳來的劇烈痙攣打斷,嗆咳不止,一張小臉也不健康地漲紅著。
邵宇凡極其自然地一個箭步上前,沖過去拍撫她的背,幫她順順氣。見她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又為她倒了一杯水。
「謝謝。」薇泛伸手要接過杯子,但咳得頭昏眼花的她卻撲了個空,失手又讓杯子滑落──
就在她緊張地等著玻璃杯再次撞上地面,破裂成碎片之際,男人倏地以快到看不清動作的速度接住杯子,甚至平穩得連一滴水都沒有溢出。
「拿好。」這一次,他干脆用大掌包覆著她的手握穩杯子,喂她喝下幾口水,再把杯子拿到床頭櫃放好。
雖然覺得女子未嫁從父是再天經地義不過的事情,然而看到她臉上極力隱藏壓抑的痛苦與憂郁,他仿佛能夠體會她的心情。
薇泛呆呆地看著完好無缺的杯子,和他寬厚有力的大掌,乖乖地吞下溫溫的開水,一時無法適應他這突如其來的溫柔。
他是怎麼了,為什麼像忽然變了個人似的對她那麼好?而自己又是怎麼了,只因為他一點點友善的態度,就心跳加快,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燒燙?
她一定是發燒了……對,就是這樣,因為身體里的感冒病毒在作祟,所以自己才會心悸發熱。
眼前驀地出現一片黑影,她定楮一瞧,發現男人正伸出右手往她臉上模來,薇泛大吃一驚,緊張地閉上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