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沒有焦距,像在說給好友听,又像在喃喃自語。
她怎麼會突然說出這樣沮喪的話?一點都不像是沉浸在愛河里的樣子啊?樓錚狐疑憂心地瞅著她,卻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曉禎和大哥之間,到底又發生了什麼事?!
那天以後,黎曉禎不再表現出沮喪和心事重重的樣子,她在人前竭力裝得若無其事,心里卻已經有了決定。
樓弈並不知道她的掙扎,也不知道她決定放棄什麼,只是高興她終于恢復了往常的笑容。
「你今天能早點回來嗎?」一面替他拉整領帶,黎曉禎問著,臉上有抹淺淺的笑。
「今天我有個應酬,妳累了的話就先睡,不要等我。」他雙手松松地圈著她懷有兩個多月身孕、還沒有膨脹發福的腰肢,近乎痴迷地凝視她柔美的表情。
「我知道。」她將領帶調正,卻不急著送他出門,而是偎向他胸膛,傾听他沉穩有力的心音。
「怎麼了?」樓弈輕輕摟住她,與她一起享受片刻的小小甜蜜。
「沒事。」她搖搖頭,稍稍退離他的懷抱,直視著他深遂的眼眸。「樓弈,我愛你。」她臉上笑靨如花。
「嗯。」他心中波濤洶涌,為她毫不保留的示愛而感到無以復加的幸福,卻不擅表達,只能含蓄地在她額上吻了一下。「我走了。」
雖然這麼說,他卻仍抱著她沒有松手。不知道為什麼,他下意識地就是不想放開她。
黎曉禎笑了笑,推推他。「快去吧,你要遲到了。」她送他到門口,朝他揮手道別。「再見。」
樓弈隱約察覺她的態度有些異于平常,但是又說不上哪里怪。他暗自嘲笑自己太多心,發動引擎踩下油門,駛向山下。
「再見了。」她默默注視著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巷外的轎車,輕聲說著。
因為最近她的表現「良好」,樓弈和老媽子都對她松懈了防備,不再像之前那樣走到哪便跟到哪。回到屋里,她趁著老媽子不注意的時候,打電話叫好計程車,並躡手躡腳地從房間拖出簡便的行李──
黎曉禎快步走在那條植滿山櫻的巷道中,用力將盈眶的眼淚眨回去。不能再依戀不舍了!
她知道樓弈是個負責任的人,他並不喜歡自己,卻還願意娶她,全是因為她的肚子里有了他的骨肉……但說穿了,她只不過是個擺月兌不了的累贅吧?!
如果,她主動離開,不再絆住他的腳步,他是不是就能找到更合適的對象,為他生兒育女、為他料理生活?!
走出巷子,她抬起手臂遮擋近午時分刺眼的陽光,望向遠方的馬路。已經快要進入冬季了,這個孩子應該會在溫暖的春天出生吧……
「對不起、對不起……」她歉疚地撫著肚子,對里頭的寶寶懺悔。
她不該讓孩子一出生就沒有父親,可是,她真的別無選擇……
「小姐,搭車嗎?」
黎曉禎悚然一驚,她與計程車司機約定的時間的確到了,但身後響起的卻是一道她再熟悉不過的女聲!
樓錚倚在轎車旁,語氣輕佻地對她說︰「妳要去淡水還是墾丁度假?無論上山下水,小的都願意奉陪!」
笑看著黎曉禎一臉做壞事被當場逮到的不自在表情,樓錚故意欺負她。「都不是?難道妳想出國散散心?」
心事被一語道中,黎曉禎震了一下,不知該怎麼向好友解釋。
「樓錚,我……」
「行了,等妳想說的時候再說吧!」樓錚打斷她的支支吾吾,走過來幫她將幾件輕便的行李扛上小小的後車廂。「反正想也知道,一定是我那呆頭鵝大哥惹妳傷心了,對不對?」說完,還俏皮地朝她眨眨眼。
「不,他沒有錯……」黎曉禎露出苦澀的笑容。錯的是她,她不該明知道這份感情不會有結果,還頑固地欺騙他,甚至用孩子來強求……
「夠了!不準在我面前笑得那麼丑──」樓錚推她坐進副駕駛座,受不了地嚷嚷道︰「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妳是孕婦耶!孕婦就該極盡所能地使用妳任性的權利,懂不懂?!」
黎曉禎被她齜牙咧嘴、故作凶惡的表情逗笑了,綻出這近一個月來唯一一次真心的歡顏。
「對了,我也很想陪妳一起躲到日本去,但是我的護照被某個奸詐的豬頭扣留了!」這次,她真的氣得咬牙切齒。「而且我還在氣妳什麼煩惱都不肯告訴我,所以妳只能先躲在我家。」
黎曉禎感激地道︰「樓錚,謝謝妳……」
盡避生她的氣,埋怨歸埋怨,樓錚還是諒解自己的苦衷,甚至願意收留無處可去的自己……除了感謝的話,她實在也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只是,樓弈發現她不告而別,不曉得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是慶幸終于能放下沉重的擔子,抑或是憂心「他的孩子」有沒有事?
她看著閃過車窗的模糊景物,一顆心仍是不由自主地,繞著另一片天空下的男人打轉……
叮咚叮咚──
凌晨一點,正是萬籟俱寂,和周公約會的大好時刻,卻有人煞風景地猛力撳按電鈴,那股執著的狠勁,像是非要把整棟高級公寓的住戶統統吵醒,才肯善罷甘休似的。
「我說──你到底知不知道現在多晚啦?!」
血壓超低的樓錚擺著一張大臭臉前去開門。她有很嚴重的起床氣,管他外頭是啥天皇老子大人物,膽敢打擾姑娘她的美容覺,一律先開罵再說!
「曉禎在妳這里吧?」門外是臉色也好不到哪里去的樓弈,一頭總是梳理整齊的短發被他耙得散亂頹廢,領帶松垮垮地垂在胸前,在深秋帶點寒意的半夜里,他的背後竟然已是一片汗濕。
從老管家通知他未婚妻失蹤至今,還不到一天的時間,他的形容就變得如此落魄憔悴,看來似乎受到不小的打擊。
而樓錚不愧是古靈精怪女王,說起謊依舊面不改色。「人好好地住在你那里,你跑到我這來跟我要,有沒有搞錯啊?」
「她……走了,我中午接到管家打來的電話,回到家才發現她把自己的衣服全帶走……」其余他送她的一切禮物,她都好好地收在櫃子里,一樣也沒拿。「我問過機場,旅客名單上沒有她的名字……」他沮喪地在小沙發上坐下,把臉埋進大掌間。
「大哥,你是不是做了什麼惹曉禎生氣的事?」她忍不住探兄長的口風。雖說她不願逼曉禎說,但並不代表她不想知道!
到底是什麼樣的沖突,才讓一向溫柔和善的好友做出這麼狠絕的事?
六神無主的樓弈充耳不聞。「不知道她有沒有好好吃飯?她現在可不是一個人的身體,萬一餓著寶寶就不好了……」
樓錚不禁皺起眉頭。「你這句話連我听了都生氣,何況是曉禎?」她毫不留情地指責他。「什麼萬一餓著寶寶就不好了?!那你就不管曉禎的死活了嗎?」
躲在房門後的黎曉禎因她直接的喝斥而瑟縮了下,已凝血結痂的傷口彷佛又再度被狠狠揭開──
「你該不會在曉禎面前,也都用這樣的語氣跟她說話吧?」見大哥沉默不語,像是默認了自己的罪行,樓錚繼續仗義直言。「你不知道孕婦都很脆弱、很容易胡思亂想嗎?難怪她要離家出走!」
樓弈頹喪地抹了把臉,疲憊地抬起頭。「我沒有那個意思,我只是……不希望她再承受上次差點流產的那種痛苦……」擔心她的下落與安危大半天,已經耗盡他所有心神,他沒有多余的氣力去掩飾自己的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