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住這里?」齊蔚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景象。
「進來吧。」他打開門,帶她入內。
房子里面的家具並不多,桌椅、床、書櫃等等,都是最基本的,而且看得出來都有點舊了,唯一例外的,就只有擺在屋子另一頭的樂器。
「這是怎麼回事?」以他的身家背景,他住的應該是花園別墅才對,怎麼可能會是這種地方?
「全都是因為你的關系。」
「你在開什麼玩笑,這關我什麼事,我從來沒有叫你住這種地方。」不知怎地她突然有些心慌,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是你說做人要有夢想,要立定目標,自己的路是自己走出來的,所以要自己負責,決定了以後就要勇往直前,難道你沒有說過這些話嗎?」
雖然無法確切記起她究竟何時對他說過這些話,但這的確是她的人生觀,如果她曾經這麼說過,一點也不感覺到奇怪。
「嗯……」她點點頭。「但是這跟你住在這里又有什麼關系?」
「或許這只是你隨口講出來的話,但對我的影響卻很大。」邵懷謙走到窗邊,看著窗外黑絨般的天空,輕嘆了一口氣。
「我媽是個鋼琴家,在學校教音樂,也開過演奏會,不過嫁給我爸以後,她便留在家里相夫教子,很小的時候,她就開始教我彈鋼琴,或許我也有一點天分吧,我學得很快,也很有興趣。
但我爸卻很反對我學音樂,他說音樂是沒有用的東西,說我以後是要接掌他的事業的人,不能浪費時間在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上面,所以不準我踫鋼琴,也不準學音樂,接觸跟音樂有關的事。一開始,我完全照著他的話做,覺得他說的都是對的,但是直到遇見你……」
齊蔚抽了一口氣,她完全沒想到自己竟有這麼大的影響力,可以去改變一個人的人生,看著邵懷謙,她心中微微一動。
「因為你,所以我不想再照著被安排好的路走,我想要有我自己的人生,有我自己的夢想。每當我被那些完全不感興趣的商業課程,逼得喘不過氣來時,我就會想起你說的那些話,『做人要有夢想,要立定目標』,然後,有一天我下定決心,不顧我父親要斷絕所有關系和經濟的威脅,就這麼離家了。」
雖然他現在說得雲淡風輕,但齊蔚幾乎可以從他的話中,感覺到當時他要離家時的煙硝味。
一個從小在優渥環境長大、養尊處優的人,要斷絕一切從頭開始,需要多大的決心和勇氣、還有毅力,而他竟然能撐下來,這怎麼不讓她驚訝之余還感到有些敬佩?
看來他之前總要她請吃飯,說身上沒錢,只能吃泡面這些事都是真的,而不是因為想騙她才編出來的謊話。
「那你現在靠什麼維生?」
「我和一個朋友合作,接一些編曲或是廣告音樂的工作回來做。」他撥動吉他的琴弦,發出掙淨的聲音。
「日子還過得下去吧?」
「跟之前比起來,算是有點進展了,但這不是我今天帶你來這里的重點。」他話鋒一轉。「我不是告訴你我有多努力或想博得你的同情,我只是想要你相信,你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我、我不想失去你……」
他走到她的面前,眼楮瞬也不瞬的盯著她看。
齊蔚被他的目光注視得有些喘不過氣來,有那麼一剎那,她幾乎要跌進他的溫柔包圍中,但傅仲言的影子突然從她腦海中蹦出來——
她喜歡的應該是傅仲言才對,怎麼可以意志不堅定,因為別人幾句甜言蜜語就動搖了?
她愣愣地望著邵懷謙朝自己越靠越近的臉,心中卻因為掙扎不定,而沒有任何反應動作,直到他的唇幾乎要踫到她時,她才回過心神將他狠狠推開。
「對不起、對不起,這一切對我來說太突然了,我需要好好想想。」
眼前的邵懷謙和心中的傅仲言形成拉鋸,她突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壓力,只能轉過身像是落荒而逃般的奪門而出。
齊蔚看著辦公桌上響個不停的電話,卻一點也沒有要伸手去接的意思,任憑陣陣鈴聲兀自吵個不停,旁邊的小芳看不下去了,探頭過來問︰「齊蔚,你的電話響了耶。」
「我知道。」齊蔚點點頭,但還是一點動作都沒有。
「那你怎麼不接?」奇怪,她今天是傻了嗎?怎麼舉動那麼詭異。
「小芳,你幫我接好不好,拜托拜托,不管是誰都說我不在,請他留下姓名我再回電。」齊蔚雙手合十,祈求的看著小芳。
「為什麼你不自己接?」
「拜托啦,求求你了。」
小芳見電話這樣響下去也不是辦法,雖然有滿月復的疑問,但還事先接起電話。
「喂,齊蔚不在喔,經理啊……」她瞥了齊蔚一眼。司好,打你的手機嗎?等她回來,我會叫她盡快回電的。」
「還好,是經理打來的。」齊蔚松了一口氣。
「喂,你還沒有跟我說你為什麼不接電話,你到底在躲誰啊?」
自從那天從邵懷謙的住所離開以後,齊蔚一直過得恍恍惚惚,他的話給她帶來太大的震撼和沖擊,她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對另一個人有那麼大的影響,還有就是邵懷謙的表白,她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歡他,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總是被他氣得牙癢癢的,但相處起來卻覺得輕松自在,不必去改變自己去配合他,也不必擔心他對她的觀感。
但是這種輕松自在的感覺,能稱得上是喜歡,甚至是愛嗎?她不知道。
愛情應該是要有歡喜、擔心、甜蜜、苦澀、羞怯、害怕等等不同的情緒,書上不都這麼描寫,什麼小鹿亂撞,愛你在心口難開等等,這麼說來,她和傅仲言的情形還比較接近「愛」。
對了,經理——剛剛經理打電話來給她不曉得有什麼事?
「小芳,以後再跟你說,我先回電喔。」她拿起電話,藉此回避小芳的詢問。
暗仲言在電話中說︰「我有兩張今天晚上音樂會的票,希望你跟我一起去听,晚上七點我在音樂廳門口等你。」
所以,齊蔚現在在這里了。
長這麼大,在這個台北住了那麼久,經過中正紀念堂的次數數都數不清了,但她卻從來沒有進去那兩棟富麗堂皇的建築過。
每次經過看見有人等著進去看表演時,她心里都會有疑惑,看一場表演,听一場音樂會不過短短兩三個小時的事情,怎麼會有人把錢花在這種事情上,如果是她的話,她寧願買塊CD回家听,不但花得錢少,以後想听的時候也可以一听再听。
但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也會加入在音樂廳門口,等著進場看表演的那群人之一。
進到音樂廳,傅仲言向她介紹︰「今天來演出的是俄羅斯國家管弦樂團,指揮是普雷特涅夫,他所為人稱道的地方,就是可以讓音樂自由的呼吸,挖掘出別人沒有看到的美麗細節、層次感、空間感,分句漂亮細膩又獨特,你等一下可以仔細听听看……」
暗仲言的話把她搞得頭昏腦脹,明明他說的是國語,每個字每句話都听得懂,合在一起怎麼就變成她無法理解的外星語了,但是為了不想顯露出自己的膚淺和無知,她也只能點點頭。
「听你這樣講,讓我也好期待喔。」天知道她在期待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