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見到他﹐眼光總會立即轉開﹐她可以跟其他人嬉笑怒罵、打成一片﹐卻很難得會多看他一眼。在她的眼中﹐他就跟那些許許多多守護宮內安全的侍衛一樣﹐一點都不起眼﹐無法引起她的注意。
他只是一粒沙﹗只是一顆平凡無奇、不足以令她驚嘆訝異、多看上幾眼的石頭。
而唯一的一次﹐也是他與她最親近的一次﹐她成了人質﹐由樹上摔了下來被他親手接著﹐那軟而香的身軀﹐慘白的小臉﹐緊抱住他的小手﹐貼在他胸口前滾燙的面頰﹖總在午夜夢回時出現在他眼前﹐幾度讓他失了魂。
昭筠立在他身旁﹐注視他俊美的側面﹐由他凝睇月亮那失神又無奈的眼光看來﹐他真的深愛那名女子。
「你怎麼知道她不愛你﹖」她拉著他的袖口﹐想知道答案。
汪精睿回過臉來注視著她﹐緩緩開口﹐「她即將為人妻了。」如果她的病能好起來的話。「難道你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她嫁給別人﹖」昭筠怒道﹐這好像她自己的寫照。「也許她也愛你﹐說不定只是礙于身分開不了口。」她就是一個最可悲的實例。「不﹐她不可能喜歡我的。」他輕聲答道﹐決定結束這個話題。「倒是妳﹐妳還打算瞞到幾時﹖」
「我﹖」她被他突然轉換的語氣與話題弄得反應不過來。
「沒錯﹗妳臉上的污漬是怎麼回事﹖」一張黑白交錯的花臉﹐她竟放任這模樣到現在。「我原本想給妳時間調適﹐等妳自動招了﹐可是妳瞧瞧妳的臉﹐妳就不擔心自己的身分曝光﹖一個好好的姑娘扮成男孩的模樣混入府中﹐妳到底是何居心﹐說﹗」被他突然逼近的身體以及斥喝的吼聲震退﹐昭筠鷩訝地摔倒在地上﹐倉皇的雙眼直盯著他。
「我﹖」昭筠捂著下巴﹐知道她再也瞞不了﹐只能楞楞地看著他蹲下來﹐與她面對面。汪精睿一改先前想暫緩的態度﹐決定及早弄清真相。像她凡事這麼不小心、這麼隨性的態度﹐事情早晚會穿幫﹐他干脆今晚就問清楚。
「妳還要說妳是男的﹖」他一手扯開她緊捂在下巴的手﹐抬高她的下巴﹐眼神凶狠無比。「妳的喉結呢﹖妳的男性特征呢﹖」
昭筠嚇得眼都瞠圓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妳到現在還想瞞﹖說﹐妳臉上一片黑、一片白是怎麼回事﹖」什麼鬼易容術﹐把他騙得團團轉﹐將她當成男孩。
昭筠驚愕的倒吸一口氣﹐她沒踫水啊﹗但她沒多遲疑﹐趕緊奔到澡盆邊看著水中的倒影。「啊--」
一陣尖銳驚詫的叫聲回蕩在室內。
「我﹖我﹖」她知道自己穿幫了﹐這下子教她如何解釋﹖「妳真的是男的﹖」答案已經很明顯。
「我﹖」昭筠腦海一片混亂﹐答不出來話來。
「妳還想強辯﹗」都已經被拆穿了還死不認帳﹐他最恨這種人。
一盆冷水突然兜頭淋下﹐昭筠尖叫了聲﹐汪精睿則驚訝地挑高了眉。水由她的臉孔往下流﹐滑過的每一吋﹐均露出象牙白的肌膚。「妳易容改扮成男僕混進我府里﹐到底是何居心﹖說﹗」
「我哪有什麼居心﹗」她生氣地喊道﹐只是理直氣不壯﹐聲音沙啞﹐一點氣勢也沒有。汪精睿冷笑一聲﹐「妳臉上的黑冰泥是打哪來的﹖」晚膳他一直吃不下﹐找了個空檔便溜出府去一趟秋意園﹐卻看到老神醫在調制這玩意兒。
昭筠又是一愣﹐他怎麼知道黑冰泥﹖「這種東西只要懂點醫理的人都會﹐問題是妳拿它來易容的目的何在﹖」他將她抱起﹐高大的身軀與她嬌小的身長有一大截差距﹐冷凝如刀的目光一直定在她的臉上。昭筠被他咄咄逼人的氣勢逼急了﹐奮力甩開他的手﹐仰首與他對峙。
「你管我是男是女﹖管我用什麼鬼泥﹐大不了你把我趕出府。」她不怕死地用手指戳著他的胸膛。
汪精睿冷冷的笑容霎時令她心驚。
「不給妳點教訓﹐妳顯然不肯說實話。」他聲音低冷﹐由牙縫里吐出這些字句。霍地一伸手﹐用力扒開她的前襟。
「你--」她的尖叫聲立時被一只溫熱的掌堵住﹐她說不出話來﹐一只手想打掉的大掌﹐另一只手則慌忙地拉攏前襟﹐遮住里著胸形的白布。
「說﹗」
「唔唔唔﹖」她只能睜大眼楮發出抗議的支吾聲。
「妳是個孤兒﹐為什麼會有這種鬼玩意可以易容﹖誰教妳的﹖」
甭兒﹖昭筠靈動的雙眸霎時瞪直。
「沒有、沒有。」她趕緊搖頭﹐在他松手的剎那﹐一連串的謊話自動逸出了口。「你也知道我現在是個孤兒﹐小時候老爹為了保護我不被人欺陵﹐才把我打扮成男孩的模樣乞討這行飯可不好吃﹐搶不過人家還得被打。」
「我之前有看過妳嗎﹖」看著她滴溜溜轉的眼楮﹐令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的眉霎時聚攏了起來。
「至于黑冰泥﹖」她說了幾樣調制黑冰泥的藥材﹐這些全是向老神醫問來的「也是老爹教我的。」
原來如此。
但是﹐汪精睿瞅著她的眼光並沒有松懈。
「妳這樣混了多久了﹖」真難為她這個小可憐了。
「有﹖好長的一段時間了。」昭筠低下頭﹐又恢復原來溫馴可憐的模樣。她發現她沒有辦法直視著汪精睿洞悉一切的目光﹐那眼光好像能穿透她的心﹐看到她在說謊﹐教她心虛地低下頭。
他們兩個就這麼僵著﹐一個低垂著腦袋瓜﹐另一個則重重地呼吸以調和氣息。突然一雙大手伸至她的胸前﹐用力將外衣扣住﹐她嚇得抬起臉。
「對不起﹐冒犯妳了。」他將她的前襟重新扣回﹐其中一顆繡扣不知飛到哪兒去了。「妳不該欺騙我的。」
她明白地點頭。
「找替妳找個好婆家﹐嗯﹖佣人的日子不適合妳。」他的動作輕柔﹐溫柔地幫她拉整好衣服。
「我﹖」聞言﹐淚水泛出了她的眼眶。我想嫁的人是你﹗「別哭。」他雙手輕拍了拍她小巧的肩頭﹐完全不復先前的凶神惡煞。「我就像是妳的哥哥﹐別把這事放在心上。」他說的是他扒開她衣服的事。「反正我什麼也沒瞧見。」他眨了眨眼﹐像是在逗她。昭筠忍不住笑開來。的確﹐他只瞧到一圈圈的白布。
「一定很痛吧﹖」他意有所指地問道。
昭筠尷尬地羞紅了臉﹐頭垂得低低的﹐算是回答了。「從明天開始﹐妳就恢復女裝打扮﹐我會另外安排一間廂房給妳。以後不用再工作﹐妳就安心待在這兒﹐直到我幫妳安排好婚事為止。」
「不行﹗」她猛地抬起臉﹐卻不小心親到他的下巴。
兩人先是一怔﹐汪精睿隨即放開她﹐走到離她最遠的椅子坐下。
一陣尷尬的沉默在室內飄蕩著。「我不習慣做女孩的裝扮。」她的聲音低低的﹐不勝嬌羞。汪精睿則別開臉﹐不願給她有太多的誤導。
兩人又是一陣沉默後﹐汪精睿才開口道﹕「別把身子綁得太緊﹐我會盡快幫妳找個婆家﹐回房去吧。」
昭筠只好乖乖地回房﹐臨出門前﹐她回頭瞥他一眼﹐發覺他也正在看她﹐目光相交之下﹐她先開了口。
「我可不可以再問你一個問題。」她小聲地折求道﹐還伸出了一根手指頭。「嗯。」他的聲音佣懶﹐眼神卻炯炯清亮。
「你這麼喜歡她嗎﹖」
「嗯。」
「可是你現在要娶的卻是別人﹖」她蹙眉說著。
他投有回答。
「如果她恰巧對你也有意思﹐只是你剛好不知道﹖」她微側著頭﹐期待地看著他﹐好似被談論的人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