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李魚兒。」幾乎是反射性的﹐她立即說出自己的姓氏。
「你是混血兒﹖」他若有所悟地點了下頭﹐似乎已預知他坎坷的過去。
許多大食、新羅、突厥等不少外來民族或多或少留了些血脈下來﹐這也可以說明什麼這男孩的手背、臉上膚色極黑。
「嗯哼。」昭筠點了下頭。
汪精睿直起了身﹐順道將她拉了起來﹐轉頭對老管家說道﹕「勇伯﹐安排個工作給他﹐簡單點﹐不耗體力的。」他瞄了瞄她一下﹐再度為她全身沒幾兩肉而皺眉頭。昭筠順著汪精睿的眼光往自己身上瞧了瞧﹐露出了靦腆、羞澀的笑容。
「你遇著貴人啦﹐還不快謝謝大少爺。」勇伯興奮的說。這孩子眉眼生得俊﹐看了教人舒服。
「謝大少爺。」昭筠露出甜美的笑顏﹐忘了要特意壓低的嗓音﹐頰邊的兩個梨窩泄漏了她的天真。
一剎那﹐汪精睿瞪直了眼﹐那張笑臉與他魂縈夢牽的人兒重疊在一塊﹐他恍若見到她的化身。
「鯉魚兒﹐走了。」勇伯打趣道﹐拉著被瞧得不自在﹐有點手足無措的昭筠進屋。汪精睿瞪著李魚兒的背影良久﹐突然覺得他似曾相識﹐不禁讓他想起了一個人﹐引得他悵然若失﹖***「啊﹖﹗你要我喂馬﹖」天哪﹐她生平的第一份工作竟是是喂馬﹗「這工作簡單又輕松﹐別人還盼不到﹐你輕輕松松就得到了﹐還嫌不好﹐快過來。」勇伯已經有點不耐的催著﹐這個小鯉魚大清早就尖聲亂叫的﹐真是。
昭筠捂著耳朵拚命地往後退﹐活像勇伯身後的那只白馬是頭怪獸。
「我不要﹗」她怕死馬了﹐到現在都還不會騎馬﹐更甭提喂牠了。「有沒有磨坊的工作可以做﹖」她驚駭地邊喊邊退﹐眼楮愈瞪愈大﹐白雲則像是隨時會沖出來似的﹐不斷地踢踏、噴氣。
「你要去磨坊﹖」勇伯嚷了起來﹐「你那雙細瘦如柴的手臂推得了磨石﹖」他一臉好像听到一個天大的笑話﹐瞟了瞟昭筠那雙護在胸前揮舞的手。
馬嘶、驚嚷、叫喊聲﹐將原本寧靜的大清早搞得熱鬧異常。
這番叫嚷早已驚醒了府邸內的所有人。
「快過來﹗」勇伯快失去耐性了。
「不要﹗」昭筠誓死不從。
「這是在吵什麼呀﹖」真吵﹗汪精睿粗厚的聲音有著被吵醒的不滿。
「差人去看看。」汪楚材的妻子萬民招來了奴婢問話。
「唉﹖」汪明睿也拖著老四汪穎睿邊打呵欠邊出來。
兩個人都沒穿中衣﹐汪明睿打著赤膊﹐下半身只兜了條褲子﹐而汪穎睿起碼還披了件外掛。
穿著一身武服的汪精睿最先趕來﹐他雙臂橫泡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盯著眼前的一老一少。
「快過來呀﹗」糟糕﹐大少爺在看著了。
「不要﹗」昭筠快哭了。那馬兒又高又大﹐還會對著她噴氣﹐昨天牠離她數呎遠﹐令她感覺十分可愛﹐今早才正欲湊上一瞧﹐牠馬上剽悍地踢踏、嘶鳴﹐誰要﹗「不要﹖那你還能干什麼活兒﹖」勇伯氣得快噴火。
昨天這孩子看起來眼是眼、眉是眉﹐模樣清秀﹐十分討人喜歡﹐怎麼才收留了半天光景﹐就發現他執拗的性子差點讓人噴血。「男子漢大丈夫﹐竟然這麼沒種﹗連匹馬也不敢靠近。」勇伯怒斥。這孩子需要練膽﹐今兒個就叫他睡馬房。
昭筠驚惶的睜著雙眼﹐喘著氣極力申辯﹐「牠會對我噴氣﹗」她覺得很委屈﹐這馬兒好剽悍。
突然後頭傳來一陣笑聲。
昭筠惱火地回頭一瞪﹐眸光又惱又怒。
天哪﹐是汪精睿﹗她的頭火速地轉回來﹐心里大叫不妙。
上工的第一天﹐她就瞪了賞她飯碗的人﹐她不被攆出府才怪。
「大哥﹐這就是你昨天引薦的馬僮啊﹖」汪明睿無聊地又打了個大呵欠。唉﹐困死了。
馬僮﹖﹗昭筠的眼楮又燃起火焰﹐原來她新的工作竟是馬僮﹗汪穎睿也打了個呵欠﹐順手將披掛的衣服套上。「既然干不了活兒﹐就算點工錢給他﹐打發他走吧。」他不耐煩的揮著手﹐要勇伯快把人打發走﹐就準備睡回籠覺去了。聞言﹐恐懼霎時布滿昭筠的眼中。不﹗別趕她走﹐她不能前功盡棄啊﹗懷著忐忑的心﹐昭筠勇敢地一步一步走向前。
汪精睿一掌拍在汪穎睿的肩上﹐贊許的睨了他一眼。請將不如激將﹐這招用對了。白雲與她的距離恍若千里遠﹐昭筠覺得自己好像是要被押入刑場的囚犯。才剛靠近﹐白雲就不耐地人立了起來﹐前腿在空中舞著﹐活像張揚舞爪的妖魔。「啊--」昭筠嚇得捂著耳朵尖叫。
馬兒的嘶聲﹐她恐懼的吼聲﹐讓立在她身後的四個大男人差點跌倒。
「你﹖笑死人了﹗」汪明睿放聲大笑﹐指著一口氣沖到柵欄外﹐正蹲在地上直發抖的昭筠﹐「你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他好奇地站在她面前﹐彎腰靠近她﹐仔細瞧著那張恍若抹上黑炭的臉。
汪明睿高壯的身躺定在她跟前﹐汪精睿則是一臉笑意﹐從頭至尾雙臂抱胸﹐黑亮的雙眼未曾離開過她﹐就連看起來還是小表頭﹐理應比她小的汪穎睿也高人一等。這三個男人姿勢不一﹐睨笑的樣子卻宛如是同一張模子印出來的﹐尤其那三副精壯結實的體格﹐讓她更加意識到自己的渺小。
「他八成是女的。」汪穎睿故意取笑道﹐橫了汪明睿一眼﹐等著看好戲。昨天用膳時﹐大哥介紹過這名新來的男僕﹐除了二哥、三哥不在場外﹐其余的他都見過。
「來來來﹐我模模就知道。」汪明睿上前作勢要驗明正身﹐當場把昭筠嚇得驚叫連連﹐直往勇伯的方向逃去。「嗟﹗」他一臉早知他會落荒而逃的表情﹐趾高氣昂的又看了自家兄弟一眼。
汪明睿意猶未盡﹐還想繼續捉弄昭筠。
昭筠驚嚇得尖叫不已﹐死扯著勇伯的腰跟汪明睿對峙。
「好了﹐別鬧了。」汪精睿忍住笑﹐直盯著那張氣憤的小臉。「回房去做功課。」他踹了汪明睿一下﹐將他推往房間的方向。
「唉﹖好好的大清早飛了。」汪明睿揉著發疼的﹐和汪穎睿相偕回房。」覺都投睡飽呢,書怎麼讀得下去﹖唉﹐待會兒老爹一定會來盯著他和老四看書的。
書是用「看」的﹐他向來僅假裝「看」書給老爹看﹐什麼四書五經全進不了他的腦袋。穎睿就真的是看書﹐過目不忘的本領讓他羨熬了。
「你怕馬﹖」待兩人走後汪精睿強忍著笑﹐看著昭筠發覺自己剛才為了躲避汪明睿而忘情地與白雲過度靠近﹐又立時沖離了勇伯的身邊﹐與白雲保持安全距離。那還用說。昭筠邊點著頭﹐邊用力吞口口水﹐好像要把一顆倉皇的心跟著咽回肚。「白雲沒什麼好怕的。」他伸出了手掌靠在白雲的鼻前讓牠嗅了嗅﹐好笑地回首睨著她﹐「你瞧﹐他又不會咬人。」
才怪﹗你是牠的主人﹐牠當然不會咬你。昭筠戒慎恐懼的盯著白雲那雙恐怖的馬眼。汪精睿鏟了把青草放在白雲腳旁的溝槽里﹐白雲開始痛快的大啖起來。他輕拍了拍馬背﹐在牠潔白發亮的白鬃上輕柔地撫著。「每天早上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喂馬﹐然後帶馬去溜達﹐下午清洗馬廄﹐順便刷洗馬兒。」
「還要刷洗馬兒﹗」她忍不住揚高音調﹐在汪精睿和勇伯詫異地瞟了她一眼後﹐她立即發覺失態地壓低聲音。
天哪﹐她好想哭﹗看李魚兒垂頭喪氣卻又不得不勉強撐下的模樣﹐汪精睿覺得他好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