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室內設計師,例行的工作就是接CASE,了解廠商的需求,利用電腦軟體繪出不同風格的設計圖款,再進一步協商定稿。手邊正在進行美麗建商的案子,截稿在即,因此她幾乎天天都帶著工作回家。
然而造成加班常態不單單只有工作,人情世故而起的零碎瑣事也不少,像是淑美今天哭喪著臉對她說,因為磁盤機故障,所有檔案盡毀,連帶地也毀了之前公司到墾丁員工旅游的照片!于是她只得遍尋公司里同事們拍攝的照片,再返家匯整,重新燒錄一份給她。
好不容易終于把案子完成,一刻不得閑,她又繼續搜尋照片,卻意外掀翻塵封的記憶……眼前驀地竄出一張張洋溢孜孜喜意的照片!照片里的男女不停地嘻笑著、相互捉弄、嘟嘴擁抱、親吻……倏忽之間,她怔怔然,那是和「前夫」的回憶。
地點遍及吃飯的餐廳、沖浪的海域、游樂園、風景名勝古跡、咖啡館……甚至還有他們的住所以及婚紗照……以及蜜月!看著看著,竟不覺唏噓,酸楚驟涌,淚也悄悄滑落。
哎,怎麼就哭了?難道不會太可笑?都已經是不堪回首的前塵往事了,怎會萌生無以名狀的悵然?
而這些早該丟棄的生命「遺跡」又怎會保存得如此完整?她明明早就刪除得一干二淨,獨獨保有的是那枚價值不菲的戒指,畢竟不需要跟錢過不去啊!
當然具實用性質的也在保留的行列,像是粉女敕的KIRO圍巾,這可是冬天保暖的重要小物。她的人物公仔更要收妥,那象征的是自己的臉,怎能隨意丟棄!要丟也是丟他的,可惜他早帶走了,否則拿來插小人也是不錯的。
至于頗具特色的特制馬克杯,用來喝咖啡分量剛剛好,至于COCO香水玻璃罐里裝的愛的膠囊……哎,是沒什麼用處,但她就是舍不得丟,就當作是傻氣的甜蜜吧……
這一思量,宮風幸恍然了,明明和「前夫」再不會有任何瓜葛,怎會生活中依然處處見得到屬于他的蛛絲馬跡?真是太荒謬!不過最最荒謬的莫過于是這些照片,哼,怎麼還在?
所謂斬草除根,這可是徹徹底底的禍害,事不宜遲,她當機立斷,滑動鼠標正準備要按刪除鍵——門鈴響了!
她抬眼看桌上的大圓鐘,晚上九點多,會是誰?自從搬入樸居以來,她從沒有訪客過。擱下電腦,她起身謹慎地走向門口,隔著門上的貓眼,想偷窺一下訪客究竟是何方神聖!
這一望,簡直嚇壞人!她不敢相信!一雙靈動大眼死瞪著那小孔里的人,這教她怎麼相信?!
還沒自震驚中回神,就听得那人說︰「風幸,你在家吧!不會不認得我了吧,是我郭江權啊,幫我開門如何?」
她的心跳莫名加快了。他——居然出現在她家門口?前一分鐘,她還想著兩人再也不會有交集、想著可以插小人……怎麼他就這樣突然蹦出來!
包該死的是,他是怎麼找到這里來的!
也該有兩年了吧,自從兩人協議分手之後,這人彷佛人間蒸發,彼此不相聞問,這會兒干麼莫名其妙出現!又怎能不嚇壞她!
砰砰砰!他更用力地敲門,害她嚇得往後踉蹌而退!
「幫我開門啦!」他轉而哀出乞求的聲音,「我知道你在家。風幸我找你沒有惡意,就看在‘老朋友’的情分上,至少听听我說什麼嘛。」
「老朋友!」虧他還說得出口。本該對他來個相應不理的,只是怎麼理智就管不住心,竟然想著——「也好,就听听他想說些什麼?反正也不少塊肉!」
門一開,兩人面對面,對望的一眼中,彼此心中都充盈著震懾之情,那恍如隔世再見,疑真似假依稀彷佛是夢……
爆風幸頓時忘了該如何言語,郭江權亦然,所謂盡在不言中就是這種意態?
好半晌,還是郭江權率先回過神,一個跨步就大剌剌地走進門,放下肩背著的碩大提袋,在沙發上落了座,彷佛回到自家客廳般怡然。
爆風幸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他怎能坐得一派理所當然?
二話不說,她馬上開炮大吼。「你這家伙,沒打聲招呼就自己跑來已經夠沒禮貌了,沒讓你坐還動作利落,怎樣?坐得還舒服嗎?」
他竟然嘻皮笑臉。「干麼這麼小氣,沙發不就是用來坐的嘛。不然一起坐!」他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位。
什麼時候這家伙有這種無賴的個性了?哼,她果然是識人不清,會離婚不是沒有原因的。
「少給我說些有的沒有的。」她一股火氣上涌。「你到底是來干麼的?你沒忘記我們已經簽字離婚了吧,早已經各走各的路,不是嗎?」
「是啊,你說得都沒錯。」他忽而一掃戲謔神態,一臉肅然地繼續說道︰「不過我們終究是夫妻一場,多少還有些情分吧,我啊,如果不是走投無路也不會厚著臉皮來找你幫忙。」
「走投無路?」風幸被他忽而笑鬧忽而正色的姿態搞得暈頭轉向。「你這是什麼意思?」
「說來話長,可以先給我杯水嗎?」
怎麼會?她竟然就乖乖地去幫他倒水,正準備端給他時,腦袋這才終于有點清醒,隨即縮回手。「等一下,你怎麼上來的?」
「喲,跟著其他住戶上來就行啦。說到這,你這大樓沒有管理員,很危險哪。你可得當心點!」
伸手就要搶她手里的水,她卻緊抓著往懷里揣。「那你又是怎麼找到我的?」
「喏,就這樣找到了。」隨即身子往前一探,就奪走她懷里的水,咕嚕咕嚕喝了起來。
這人!爆風幸柳眉緊蹙,見他喝得急切,不自覺地嚷︰「你喝慢點,才不會嗆到!」
他眉眼盈滿笑意,越發喝得急,倏忽杯空。「我還要!」
她只得再去幫他倒水,悠悠想起簽字離婚那天……一時之間忽然有些悵然。
轉身回到客廳,還沒把水遞給他,就听見他苦著一張臉說︰「我失業了。」
「什麼!失業?」她愣了愣。「你不是公司的大主管,還被派駐到大陸拓展業務,怎麼會失業?」
相識那年,郭江權刻意隱瞞自己的身分,因此宮風幸只知道他在一家頗具規模的電子企業擔任營運部主管。由于兩人相識相戀隨即分手的時間也不長,讓宮風幸沒有機會細究,況且兩人當時全部心思都在彼此身上,愛得熾熱癲狂,什麼也顧不上管不了!
「你也知道電子業變數大,今天DRAM可以賺進大筆錢,明天也可能因為一個新政策而賠錢;面板持續熱賣,不代表未來繼續獲利;iPhone似乎人手一支,可是也別小覷三星的威力。總之呢,電子科技真是瞬息萬變,一夕之間風雲變色的頻率非常高哪……」拉拉雜雜的,他說了很多很多,就是沒說重點。
她不以為然地听著。「然後呢?」
「後來因為財務緊縮,公司把工廠遷到越南,然後不知道為什麼,我就這樣被資遣,成了無業游民了。」他心想就算胡說八道也要爭取到她的同情心,因此也就越發過火地扮起可憐蟲。「雖然手邊還有公司給的資遣費,不過剩下不多。之前領取的勞工失業津貼也到期了,沒法再領。在蘇州住的高級別墅宿舍被退租後,我連住的地方也沒了,現在孑然一身,只剩下一袋行李,還有樓下的重機。」
「有重機干麼不賣掉?不是缺錢?」她質疑。「你那台重機應該價值不菲,搞不好比進口名牌車還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