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釗洋似乎很困擾,他啜飲著杯中的咖啡,一口接一口,直至咖啡見底,才緩道︰「……我大概是倦了。」
仿佛他說了什麼笑話,蔚秋妍夸張地哈了兩聲。「哈哈……誰都可以說倦,就你金牌導演說的不算。」
他挑眉,意即︰此話怎講?
「你也不想想自離開雲氏後,你一腳踏入夕陽工業——國片的拍攝,我們勸過你多少回了?從來你就想證明我們錯了、從來你就是如此的執著,現在不過多久,你就說倦了!這簡直教人匪夷所思,不,也許是我得了幻听。」
「有這麼明顯嗎?」
蔚秋妍聳肩,一副「你說呢」的表情。「你可以選擇告訴我,或是繼續納悶下去。但我不必想也知道,這回,你準是栽了。」
他再次挑眉,面露訝異之色。
「我怎麼知道啊?」她突然得意地笑起來,那笑意像是想掩飾什麼,但若有所思的方釗洋錯過了。
「很簡單呀!那杯加了糖的咖啡,你喝下去了。」她惡作劇地笑了。
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方釗洋對甜咖啡敬謝不敏,她加了五包白砂和七匙女乃精,這麼甜的咖啡。她眼睜睜地看他喝下去。
他若非心不在焉,就是這件事太棘手了。
太好了,有趣的事情又來了,她笑得很甜蜜,猶如店里那塊長型招牌——甜蜜蜜婚姻介紹所。
「怎樣?要不要說啊?」她引誘犯罪似地問道,卻已準備好要听他說了。旋過身,再倒了一杯「正常」的咖啡。
方釗洋點頭,緩緩地道出這陣子的困擾。
也讓她暫時轉移了注意力。
***
看來,他的幽默感還不夠!否則,怎麼還會為了那件事起這麼大的反應?
劉逸群開車疾駛回天母,走進吧台的時候還忿忿地想著。
他不該再有反應的,連怒氣都不該有,那道傷口已經結痂!
而且,那不是他的錯。在王志玲出事前,他們就已經離婚了……但,主因還是他。
她的玩笑開過頭了!
他實在很難笑得出來。
事關他的前妻,以及他那樁不幸的婚姻所遺留下來的種種,夠他一輩子悔恨的了,她在這個時候來個「神鬼論」,豈不是在他的傷口上灑鹽!
這件事經由她的口中說出,似乎認定了錯都在他。
是她對他的誤解教他氣悶,還是他太在乎那椿不幸的婚姻?他分不出哪樣嚴重到足以影響他的心情——
他很久沒這樣喝酒了!
意識到酒杯空了,他再為自己倒了一杯。
她是婚姻專家還是他的克星?亢句話引出在他心中蟄伏許久的狼狽,他甚至有股沖動想抹去那樁錯誤的婚姻曾存在的事實,他從沒一刻如此激動。
抹去——
壓根不可能,他可沒忘記自己有個兒子,縱然他曾經忽略他許久,可不表示他忘了他的存在。
懊死!他突然咒罵一聲。
怎地竟識比剛才還清楚許多?他又灌了一杯酒,酒的灼熱嗆進他的喉頭,忍不住地劇咳起來,還逼出了他的淚……
難堪、嗆辣、刺痛、催人心酸……
不錯,這就是他前次婚姻最好的注解。
如果愛情必須終結在空間與時間的距離上,那麼,以他目前的情況看來,他是無法擁有的。
即使得到,也終將失去。
一次的經驗已經夠了,不需再去嘗受第二次,他該有自知之明……
空蕩蕩的主屋又一次殘酷地提醒他的孤單與寂寥。
劉逸群在心中不停地告訴自己,除了家禹,他不能再與任何人有牽扯,否則,注定了會失敗。
不能再與任何人有牽扯,不論對方是誰……
在意識潰散前,這句話一直重復地在他腦中播送。
第五章
台北某處貴族小學前,就見一個鬼祟的縴細身影來來回回地走著,不時地往教室的方向看去,口里又喃喃自語,樣子很奇怪。
她就是蔚秋妍。
她想了幾天,愈想愈不安,知道自己該為那惡劣的玩笑道歉,但不知從何處著手,于是,她想到了家禹。
人家不是說嗎?小孩是一種潤滑劑。
基于這點,她來了。不過,她是斷章取義。
老一輩的人是說︰夫妻吵架,小孩是潤滑劑。
她與劉逸群又不是夫妻,拿他的小孩采替自己找台階下,似乎不合理。但此時,她沒有想那麼多。
等會兒見到家禹,帶他去吃個麥當勞,再教他說幾句話,然後就帶他回家……她的計劃是這樣的。
照她愛情專家想出來的辦法,一定可行,她自信滿滿地想道。
再瞄了一眼教室,一個鐘頭前她就在這里了,現在……嗯,應該快放學了。
她的心開始如擂鼓般,咚、咚、咚……
真不知道她在緊張什麼!
就在她準備再往教室里看的那一瞬,下課鐘聲終于響了——
「嘩……」
小朋友們紛紛背著書包往外沖,有些家長已經等在校門口了,人擠人的場面讓蔚秋妍的視線差點兒被黑壓壓的人頭填滿。好在她站在階梯上,這才沒錯過家禹的小身影。
「家禹!劉家禹——」她邊喊邊揮手。
「阿姨?!」
這小家伙算他有良心,沒忘記她。她一把拉住他,往旁邊帶。「阿姨帶你去吃冰淇淋。」
「好呀!」家禹想也沒想地答應。
但——「這位小姐,你有什麼事?少爺不能跟你走。」家禹身後的高大保鏢說話了。
「我、我是他的阿姨!帶他吃完東西就會送他回去。」蔚秋妍朝家禹投去一個同情的眼神,小小年紀就被跟監,真可憐!
她沒想到若不是那次她沒有馬上將家禹送回,家禹不至于受這種罪。
「不行!除非劉先生答應。」保鏢听命行事,毫不退讓。
「阿姨……」家禹露出可憐兮兮的模樣,一看就知道他想要跟她走。
她朝家禹點頭,「那好吧,我打個電話給他。」
「不用了!我來請示劉先生。」保鏢似乎不相信她,決定自己打電話確認。
「……請找劉先生,我是長江五號……嗯,劉先生,有位小姐自稱是小少爺的阿姨,要帶小少爺去吃……嗯,嗯,是的,我知道了。」
保鏢掛斷手機。
蔚秋妍想他一定是同意了,遂揚起下巴問道︰「怎麼樣?劉先生是不是同意我把家禹帶走?早叫你不要多管閑事了……」
「劉先生不同意,他交代,絕對不能讓你帶走小少爺!」保鏢語氣冰冷地說道。
「什麼?」她大驚,劉逸群是什麼意思?
她都低聲下氣要來道歉了,他居然小腸小肚的不給她機會?
小氣鬼!
「對不起,劉先生交代,絕對不能讓你帶走小少爺!小少爺,我們走!」保鏢拿了無線電,呼叫前方的BMW轎車。
「阿姨……」
「算了,不領情就算了。哼!」蔚秋妍氣呼呼地說道,而後轉身離開,也不管家禹不想回家的心情。
***
夜深,劉逸群才結束會議回到家,一進門.方管家便告訴他,家禹又不吃飯了,他心一沉,是為了稍早之前的事嗎?
「你把晚飯弄熱,剩下的我來。」他走進浴室前交代道。
「是的,劉先生。」
半個小時後,他走出浴室,晚飯也差不多好了。
他捧起餐盤來到兒子的房間。
「家禹,是爸爸。」他敲門,想當然耳,不會得到任何回應,他推門而入。
家禹躺在床上,他進門的時候正好瞥見他匆忙地拉上被子,他知道家禹在躲他。
「為什麼不吃飯?」
家禹不說話。
他在心里嘆了口氣,才繼續問道︰「是不好吃,還是不想吃?」
家禹還是不說話。
「回答我!」他的口氣變了,敏感的家禹又豈會感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