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小姐快件。」速遞員站在門口。
黎離簽收下來,打開文件袋,里頭是一封信,信封已經發黃,還有點兒髒,有點兒皺。黎離拆開來,里頭只有一張紙,前頭被水給暈了,看不清楚,看得清楚的是——「如果你願意接受我的心意,畢業典禮結束後,請到鳳凰樹下等我。」
落款︰原尚。
黎離手一抖,信紙飄落。她連忙伸手去撈,頭卻撞到了桌角,忍著痛,她仔仔細細再看那封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肯定是什麼無聊人的惡作劇,真無聊,干嗎呢?」她大聲地嚷著,好像在說服自己一樣,「原尚不可能做這種事情,他怎麼可能做這種事情?」
她將那封信丟進紙簍里,過了片刻又跑去拿回來,攤在桌上一遍遍地看。
「說什麼畢業典禮啊!真是奇怪死了!」她不停地在屋子里轉來轉去,心煩意亂。
小妹走進來,「會長,從今天起我可以上全天班了,你是不是很高興?」
「為什麼」’
「剛參加完畢業典禮,開始放暑假了嘛!會長不會忘記我今天高中正式畢業嗎?咦,你怎麼了,臉抽筋啦?」
黎離臉上陰晴不定,她抓起桌上的信,拔腿就朝外跑。
小妹皺著眉頭,「又翹班?真過分,這里誰才是會長?」
黎離跑得喘不過氣來,她在路邊瘋狂地攔著計程車,攔不到就跑,她一秒鐘都無法停下來,拼命地跑著,她的喉嚨干得快要裂開,她的胸口痛得好像壓著巨石,她跑得兩條腿好像灌鉛,但是她還是不顧一切地跑著,一直跑進了學校,廣播里正放著《驪歌》,「南風又輕輕地吹送,相聚的光陰匆匆,親愛的朋友請不要難過,離別以後要彼此珍重……鳳凰花吐露著艷紅,在祝福你我的夢,當我們飛向那海闊天空,不要仿惶也不要停留……」
她跑向那棵鳳凰樹,花開得正絢爛,火紅連著火紅。鳳凰樹下,參加完畢業典禮的學生正在合影,天真浪漫無憂無慮。她瘋了一樣地尋找原尚的蹤影,但是卻怎麼都找不到。
雨,淅瀝瀝下起來,《驪歌》不再唱了,合影的學生也散會了,天漸漸暗了,雨漸漸大了,校園里空無一人,,只有草在梅雨里寂寞地滋長著。
雨水透過茂密的枝葉,淋濕了她的頭發、臉龐和衣服,黎離像個傻瓜似的瑟瑟發抖地站在鳳凰樹下,等著等著。
下了一夜的雨,路上落滿了花。
「媽媽,那個哥哥好奇怪哦!」
「小孩子不要看。」年輕媽媽拖著孩子匆匆而過。
「孩子,你沒事吧?」晨練阿伯問。
「唉,可憐的孩子,長得這麼俊卻是個痴呆。」晨練阿伯搖搖頭走了。
刷,刷,刷。清潔工一路掃過來。「喂喂,讓一讓!」
蹲在地上的人沒反應。
「你耳朵聾啦?叫你讓一讓沒听見啊?」
還是沒反應。
「踫到神經病了。」掃地的只好繞過去。
一張十元紙幣放在她面前,小女生羞澀如蚊蚋地囁懦,眼里掩不住的愛慕,「你,你去買點兒東西吃吧!」
下雨了,雨幕被大風吹得斜來斜去。
躲在灌木叢里的野貓兒子問野貓媽媽︰「瞄瞄,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媽媽,那個人好奇怪哦,下雨為什麼不躲起來)?」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我們貓不要管人類的事情,知道嗎)?」
濕透的身體在風雨里顫抖,「阿嚏!阿嚏!」
涂著粉紅色指甲油的腳趾露在細致的細帶涼鞋外,踩在雨水里,仿佛飄在水上的櫻花瓣。
蹲著的人抬起頭,頭頂上一把翠綠傘,擋住了風雨。
「你在這里做什麼呢?」米米問。
「米米……」
「嗯?」
「米米,怎麼辦?我好像喜歡上原尚了。」
米米愣住了,她看著黎離,臉上的表情十分復雜。
信是原尚十年前寫給她的,不知道為什麼現在才寄到,郵戳上的寄出日期和寄到日期之間隔了一個十年。
她傻傻地等了一夜,以為他會來,結果才發覺,這個鳳凰樹下之約早在十年前就過期了。
十年前,他也是那樣在樹下等著她的吧?等著沒有收到這封信的她的到來吧?想到這個,黎離就抑止不住內心的激動和痛苦,她沒有想到原尚居然會喜歡她,而且從十年前就開始了,原來原尚暗戀的女孩就是她!是她太蠢,還是他隱藏得太好?這麼多年下來,她居然一點兒都沒有察覺。原來他一直都在喜歡著她,即使他在她的身邊從來沒有透露半絲半毫內心的感情,如果他不喜歡她的話,那天就不會吻她,他那麼失控地吻她,當時令她好害怕,現在卻令她好歡喜。她不停地想著,想著原尚對她種種的好,越發堅定了他是愛她的信心。
信上的地址並不是協會的地址。有人叫快遞寄來了這封信,寄件人一欄上卻沒有留下姓名和電話號碼,惟一的線索是信封上的收件人地址。地址上的人收到了這封遲來的信,知道她在哪里工作,幫她寄了過來。那個人,是誰呢?原尚給她的信為何會寄到那個人那里去?
黎離站在這排違章建築擠著違章建築的房子面前,腳下踩的是橫流的髒水,她比對著信上的地址,無法從沒有門牌號的房子里找出她要找的那一間。
「請問,」她問路邊曬太陽的阿婆,「哪一家是7號?」
「那間。」阿婆指向飄著綠色窗簾的那家。
「謝謝。」
「黎離?」
黎離回過頭,一個陌生的女人正看著她,「你是黎離吧?」那女人十分驚喜的樣子,「我是王阿姨啊!你不會不認識我了吧?」
黎離的確不認識,「我出了車禍,所以忘記了很多東西。」
「原來如此,可憐的孩子。」王阿姨了然,露出同情的表情,「進來坐一會兒吧!」
「可是,我要去那里……」黎離指著綠色窗簾的人家。
「哦,來幫你媽收房租啊!」
黎離嚇了一大跳,她什麼時候跑出個媽來了?不是說她是孤兒,父母雙亡了嗎?原尚是這麼告訴她的沒錯吧?
「阿姨,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怎麼會?你小時候你媽沒空帶你,都是王阿姨我給你把屎把尿,你這孩子真是的,別人好忘記,怎麼可以連王阿姨都忘記呢?王阿姨要是認錯你,頭砍下來給你當球踢。」
這個就不必了吧。見她這麼肯定,黎離也有些犯疑,直覺事情哪里不對勁。「我小時候住在這里的嗎?」原尚沒有對她說過,想必他也不知道她小時候有過這段經歷。
「是啊,一直住到你媽改嫁才搬走的,你還回來看過我的,忘記啦?」
黎離苦笑著,她可是一點兒都記不起來了。
「你媽現在怎麼了?」王阿姨關心地問。
「我媽死了。」
王阿姨瞪起眼楮,聲音也尖細了,「你這孩子在胡說什麼呀?前一陣你媽還來過,跟我說她和你弟弟要出國了,你怎麼咒她呢?我知道你跟你媽不合,但是也不能這麼惡毒,你這孩子是怎麼了,小時候挺好的,長大後怎麼變成這個樣子……」王阿姨嘮嘮叨叨,黎離目瞪口呆,弟弟?什麼時候又冒出個弟弟來了?她已經死掉的媽前一陣還來過……不行了,腦子一團漿糊了。
「可是,可是別人告訴我我爸媽都已經死了……」
「你爸啊,你爸死沒死我是不知道,你媽肯定是還活著的,告訴你那些話的人肯定是在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