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不是已經先到鳳凰樹下等他去了?
鳳凰樹下盡是被隔夜的雨打落的花瓣,血紅而寂寞。樹下沒有人。
原尚倚在樹下,胸腔里一顆心熱得像地心的岩漿般沸騰。他等啊等,等啊等,終于等到黎離出現,風吹起她黑亮的短發,她走在阿諾身旁,挽著阿諾的手臂,就像平常一樣笑著對他說︰「嗨!在等人嗎?」
岩漿瞬間冷卻成了岩石,硬邦邦地卡在喉嚨口,他眼睜睜看著那對相愛的人攜手離去,垂下頭,覺得自己可憐又可笑。
天開始飄雨,毛毛細雨下,鳳凰花開得正盛,火紅連著火紅。
「畢業典禮那天晚上你跑哪去了?大伙想出去聚餐,黎離朝你家打了好幾次電話,都說你沒有回來。」米米有次問原尚,原尚只是笑了笑,什麼都沒說。
「買單。」他揚起手。
穿上外套走出東魅,雨變大了,濕濕的地板倒映出滿目霓虹。
「吱——」刺耳的剎車聲伴隨著一聲尖叫,原尚轉過頭,一個穿著黃色雨衣的身影仿佛慢動作般被拋上半空,啪!落地。
血,緩緩地從頭部流出來,融入雨水里。
四周都是奔走的人,來來往往驚恐不安,他站在原地,瞳孔急劇收縮,面白如紙,搖搖欲墜。
「先生!先生!您怎麼了?」有人扶住他,在他耳邊大吼,救護車的聲音震耳欲聾。
原尚回過神來。「沒事……我沒事,謝謝你。」他的聲音虛弱得仿佛瀕死的人。
他從噩夢里驚醒,雙目圓睜,滿頭大汗。
嘟嘟嘟。電話在響,他探手去接電話,才發覺手腳虛軟得好似浮在雲端。
「少爺,公司下禮拜三周年慶,老爺問您來不來?」管家在電話那頭小心詢問。
「我不來了,麻煩你轉告他。」
「那夫人生日您回來嗎?」
「我沒忘記,她在嗎?我想跟她講電話。」
「夫人,少爺想跟您講話。」
「喂?小尚。」溫柔的女聲從電話那頭傳過來,原尚突然淚濕了雙眸,「小尚?小尚?怎麼不說話?你在哭嗎?發生什麼事了?」
淚水沿著臉頰滑落脖頸,他抱著電話,弓著身體,好像需要慰藉的嬰兒般蜷縮在床上。
「我沒事……」
「我可憐的孩子……」原媽媽忍不住哭起來,「你不要這麼折磨自己好不好?算媽媽求你了……你回家來好不好?你爸爸他……自從你離開家,你爸爸的白頭發一下多了好多……」
「我沒事,真的,你們不用擔心我,我在這里一切都很好……」
叮咚叮咚!門鈴在響。
「有人來了,不和您說了,保重身體,您生日我一定回來,再見。」
原尚擦掉眼淚去應門,意外地看見米米站在門外。
「嗨!我路過順便上來看看你,方便嗎?」
「請進,隨便坐,我去換衣服。」
原尚進臥室換了衣服出來,見米米看著他,便問︰「怎麼了?」
「你的眼楮紅紅的。」
「最近電腦看得太多,有點兒發炎。」
米米一笑,沒戳穿他。
原尚泡了牡丹花茶出來,米米喝著喝著突然嘆了口氣,她看著原尚道︰「原尚,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個很難不讓女人心動的男人?你看,你記得我最喜歡喝牡丹花茶,連我每杯茶要兩塊糖你都會幫我加好,而你這樣細心體貼卻對我絲毫沒有意思,對一個女人而言是不是罪過?」
原尚一下愣住了。
米米繼續道︰「即使我知道你的心里只有黎離卻還忍不住時時怦然心動,猜測你對我是否有點兒意思,換做其他女人,你要她們怎麼想?你說你的溫柔是不是罪過?我可是忍了很久忍不住了才對你說這種話的,你若是再這樣的話,我可難保自己會忍耐不住誘惑愛上你哦!」
「對不起,我不知道……」
米米搖搖頭,「你知道黎離新交男朋友了吧?」
原尚點頭。
「這是第幾個了?第五個!你想一直看著她這樣下去到什麼時候?這幾年你為她做得還不夠嗎?難道還不夠你贖清你的罪過嗎?你想折磨自己到什麼時候?心愛的女人在身邊,卻什麼都不能做,眼睜睜看著她跟其他男人一個個交往,當她失戀時你還要負責安慰她,你到底想忍受這種折磨到什麼時候?那件事情不全是你的錯,為何你要將所有罪過全部扛到自己肩頭上?」
原尚垂下頭,痛苦遍布英俊的臉龐,「米米,如果你將我當朋友的話,就請不要再說了。」
「你自己呢?為了她,你連自己的幸福都放棄了,若是有一日她恢復記憶的話,若是她恨你的話,你怎麼辦?」
「那也是我應得的。」
「若是她真的愛上其他人,跟其他人結婚,你怎麼辦?」
「我會祝福她。」
「原尚,雖然知道說了也白說,但是我還是忍不住要說,拜托你,請讓自己幸福一點兒吧!你放開她吧,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值得你愛的女人。」
幸福?幸福是什麼?他早就不奢望幸福了,在他毀掉黎離的幸福之後,他早已對幸福不抱任何指望了。
第三章
「我決定搬去跟阿諾同住。」自動售賣機旁,黎離仰頭對原尚道,小小的臉上帶著決然的表情。
叮叮叮!硬幣從原尚的手里滑落在地,跳著滾遠。
「你說什麼?」
「我繼父對我動手動腳,我不能再在那里住下去了。」
原尚知道黎離的母親去年再嫁,黎離搬去與她繼父同住,那個時候黎離好開心,但是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事情竟然發展到如此地步。
「為什麼你從來沒對我說過?」她只對阿諾說吧?自從她和阿諾交往後,她與他的關系明顯冷淡多了。原尚的心頭因為忌妒而抽緊。
「沒什麼好說的。」黎離聳聳肩。
沒什麼好說的?原尚因為這句話而受傷了。「那隨你便。」他冷冷地道,重新掏出三個硬幣塞進售賣機,咚!可樂滾出來,他俯身拿起,「我還有課,再見。」
黎離目送他離去的背影,神情困惑而不解。那家伙怎麼了?為什麼最近都是陰陽怪氣的?
她才幾歲?十七歲的少女居然就要跟男孩子同居?原尚心如刀割。
以後的日子里,原尚故意避開黎離。
再見她時,她在走廊里罰站,一手提一鉛桶水,胸口還掛著「上課睡覺」的牌子,垂頭喪氣地站在那里。
原尚走到她面前停住,她抬起頭,看見是他,雙目頓時放光,「原尚!」
他皺起眉頭。才多久沒見,半月不到吧,她瘦了一大圈,眼窩深凹,兩輪睡眠不足的黑眼圈。
「你搞什麼?」他心痛極了,面上卻還故意裝出冷漠。
「你沒看見嗎?罰站唄!」她滿不在乎地瞅著他,「喂,最近念書很累嗎?怎麼瘦了?」
她的一句「怎麼瘦了」頓時將他憋了半月的氣消得無影無蹤,心情因為她難得的細心而飛揚起來。
「上課怎麼可以睡覺?被罰了吧?」
「我困嘛!」她打了個大大長長的哈欠。
「雖然要期末考試了,但也不要太勉強自己。」黎離是典型的臨時抱佛腳,平時不用功,考試前拼老命。
「知道了啦!」
「我幫你拎。」原尚想接過她的水桶。
「算了,被看見就慘了。」
「那我陪你。」
「也好,借我靠靠。」她將頭倚在他的手臂上,臉龐貼著皮膚,少年敏感的身體頓時僵硬。
餅了片刻,黎離一直都沒做聲。他悄悄轉過頭,只見她竟靠著他打盹,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
筆直地貼在褲縫上的手悄悄模過去,合著提鉛桶的手,幫她提住那只桶。鼻尖額頭上滲出汗水來,天氣太熱了,熱到心跳竟然這麼快,怦怦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