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雙眼楮來來去去,誰也不開口。
「你們——」于爸爸的聲音總是在那麼適當的時候加入,打破僵局。
「我捫……」于小潔含羞帶怯,五分真五分假的,溜了自始至終紅潮未褪的紀彬一眼,肩膀推推他,示意他開口,見他還沒回神,腳下一用力——
「啊!」他痛叫一聲,終于清醒過來,意識到該他講台詞了,「這個——那個——」可惜嘴拙外加心虛外加狀況突然,他這個來那個去,半天吐不出句真理名言。
另外三個人全都屏息等待他的答案。
「事情就像你們心里想的那樣。」他終于迸出一句來。
我暈。倒下去三個腦袋,豎起六只腳丫。
「我們正在交往……」三堂會審的地點轉移到客廳的沙發上,「因為有些意見上無法達到統一,小潔一氣之下跑回家……啊!」因為神態不夠逼真,暗地里挨了導演一記螃蟹鉗。
「什麼意見不合呢?」于媽媽支著頭,興味盎然。
「這個……」他又下意識轉頭用目光征詢意見,連帶于媽媽的目光一起帶了過來。有趣。于媽媽美目里分明寫著這兩個字。
「是……是……啊!有關工作的事情!」在悶進了一記大力無敵鉗之後,他的靈感開始如浩浩江水滔滔不絕,且口齒流利,謊話一氣呵成,「我希望小潔來做我的助理,而小潔偏偏喜歡她目前的工作,因此產生了口角,所以產生了矛盾,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說完了,他如釋重負,有些討賞地瞅瞅小潔。
于小潔驚嘆地看著他,真是一通好——好——
好笨的謊辭。
三歲小孩都看得出他在說謊。
「原來是這樣。」于媽媽笑眯眯,在于小潔看來,這笑容多少有些撫慰的意味。
不行,靠這個男人來打拼,她一輩子別想月兌離老媽的魔爪,還是自己來吧!
一個箭步上前,在老媽開口說話之前,先把她劫持到廚房間。「你听我說,老媽。」
「看你這死丫頭怎麼說!」一離開老公和客人的視線,于媽媽的溫宛形象立刻褪色,換上母夜叉的真面目。可憐老爸這幾十年,始終被老媽蒙在鼓里。
「他是我看上的男人!」不用迂回曲折了,自家老媽,怎麼玩都逃不出她的法眼,「你覺得他如何?」
「你配不上人家。」于媽媽冷哼。
「老媽!」于小潔跺腳,「你對自己生的女兒這麼沒信心嗎?」
「不是沒信心,是這男人太老實,老實人難弄,你以後會被他克得死死的。」于媽媽自己就是切身體驗。
「我不管。反正我要和他回去,他身邊有只母老虎,我一定要救他。」
「別把自己說得那麼偉大,」于媽媽還是哼哼哼的,「那只所謂的母老虎,人家是正室吧?」
看女兒吃鱉的臉色就知道給她說中了。「真那麼喜歡?」于媽媽的眼楮像X光。
難得的,居然見到女兒的臉紅了。呵呵呵,天上要下紅雨了。真命天子出現了。
「那就去搶,搶不回來別給我進這個家門。」
「老媽!」
「女兒!」
兩母女雙手交握,目光中烈火熊熊。
「原來你也是寫小說的,哈哈哈——」一出廚房便听見于爸爸的笑聲,兩個男人正相見歡,「有些什麼作品啊?」
眼見紀彬的眼珠子向著天花板翻啊翻,翻啊翻,很是為難地思考著,于小潔心中暗叫不妙,來不及出聲,那邊已經報出了個書名。
咚!于爸爸的煙斗落地。
咚咚咚!于媽媽的隻果滾了一地。
安靜。沉靜。死靜。
兩老成了化石。把紀彬嚇得手足無措,求救的目光頻頻向于小潔這里瞟。
除了嘆氣,于小潔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
「逃吧!」她伸手向他。
「他們……」他有些心虛。
「他們沒事的,等他們醒過來,你就有事了。」
雖然不是很明白她話里的意思,他的直覺告訴他還是相信她比較好。
手拉手,于小潔一笑,笑容如午夜綻放的曇花,燻得他心神蕩漾,就被她拖出了門,跟著她的腳步,在初夏的晚風中奔跑。
「紀彬——」。遠處傳來男女聲二重叫,「真的是那個紀彬!啊——小潔——給我站住——」
她的笑聲在拂面的涼風中如朗朗風鈴,久久不息。長發飄舞,有暗香襲來,紀彬深吸了口氣,胸腔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舒暢,加快腳步,他跟上她,兩個人便這麼不停不停地跑了下去。
追不上那對年輕人的兩個人,只能在家門口跺腳嘆氣罵那個不孝女。
因為,在于家書房里,有一面牆,頂天立地,擺滿了紀彬的小說。如果不逃的話,今天一整晚他坐在書房里練簽名都不一定簽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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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還不回來啊——」紀家的院子里,滿滿騰騰軟軟綿綿地趴著一堆畜生,還有紀揚。
接連吃了兩日的泡面,令挑嘴的男人兩眼發暈,嘴里淡出泡泡來。更不提那群已經吃了十幾天狗糧貓糧蛇糧兔糧烏龜糧等等糧的畜生們,這次它們連造反的力氣都沒有了。
雖然是初夏,但是傍晚的氣溫還是涼涼的,這種時候不待在房里看電視玩游戲,反而集體遷徙到院子里來,原因就是那個在廚房里奮斗的娜娜小姐。
她折騰出來的味道,連豬都難以忍受。
自從那日藍田莫名其妙發火離開後,紀揚就沒吃過一頓稱得上飯的東西。他為什麼要發火,還是對他耶!任他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總之,藍田不來了。去找他,也總是吃閉門羹。害得他每天都心神不寧,動不動就會想到他。
正想著的人,忽然就出現了。紀揚騰地一下跳起來,顧不得踩痛了藏耗,踢翻了海龜,踹暈了蟒蛇,一陣風地卷過去,還是沒有藍田的速度快,他已經上了車,絕塵而去。
那小子!明明看見他了,故意裝作沒有看見。虧得他們還是朋友呢!對朋友記仇有記那麼久的嗎?況且他還搞不明白他哪里得罪他了!
火氣和著幾日來的郁悶加著幾日來備受虐待的胃的怒火翻涌而上,紀揚也卷上了車,尾隨而去。看他搞什麼鬼!
藍田的車子走了很久,終于停在一棟獨立的別墅門口。紀揚看著他下車,過了片刻,雕花的鐵門打開,走出來個女人,有四十幾了吧,氣質倒是挺高貴的。
藍田在她的臉上親了下,女人笑著打他一下,兩人的神態極其親昵。紀揚只覺得自己的腦袋里轟的一下,懵了。
藍田扶著女人上車,紀揚還在發懵,眼睜睜看著車子去了好久,才找回力氣發動車子,尾隨而上。
苞到這地步也該夠了。以前雖然猜到他是做這種營生的,但下意識地總是去回避這個事實,希望是他猜錯了。今天親眼目睹,紀揚受到的打擊真的很大,大到他自己都納悶為什麼會這麼震驚和失望。
藍田一整晚都陪著這個女人,吃飯,看戲,買東西,紀揚失魂落魄地跟在後頭,眼睜睜看他和那女人態度親昵,耐心,特別是在選珠寶的時候,紀揚實在看不下去,即使是出于職業道德,他也未免太投入了吧,投入得令他不由得懷疑,他對這女人的深情款款不是做出來的,而是真的。
那雙縴長的手指為女人帶上項鏈,鏡中相視而笑的一幕令紀揚落荒而逃。
夜深了,藍田的車終于回港。他鎖上車門,輕輕哼著小調,腳步輕松地踏上石板小路,邊走邊掏鑰匙。然後一腳踢到一個橫在台階上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