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媽!你連自己的女兒都信不過嗎?」于小潔忍無可忍,厲聲喝斷于媽媽天馬行空的想像力。
「你!你敢對我大聲!」于媽媽氣不過,抓起一捆書丟了過去,真是氣拔山兮力蓋世,與她嬌小的身材形成強烈對比。
不光于小潔被她前所未見的暴舉嚇到,店堂內幾十號人也全都鴉雀無聲。溫宛動人的于媽媽耶!從不動怒的于媽媽耶!形象高于一切的于媽媽耶!她被惹毛了,她被惹毛了。
「老、老婆?」遲疑的聲音遲疑地切入,將僵硬的氣氛適時地打破。于爸爸出現在門口,感受到店堂內洶涌的暗潮而不敢舉步前行。
「老——公——」眼前一花,只見蝴蝶翩翩而過,于媽媽已經偎到了于爸爸的懷里,「你怎麼有空過來啊,人家好高興哦!」
警報解除。于小潔松口氣,退居櫃台內,打算二度會周公。她這個老爸什麼本事都沒有,就有解除台風警報的功效,她回家這段日子沒有被于媽媽咬死踩死嘮叨死,于爸爸功不可沒。
「小潔!我和你爸出去約會,你看著店!」
于小潔翻翻白眼,又來了!約會?他們什麼時候沒在約會?女兒都二十幾了,感情還好得讓人起雞皮疙瘩。瞪著甜甜蜜蜜偎偎依依而去的那對,于小潔的眉費解地擠成一團。
明明是兩個性格截然不同的人,怎麼可以這麼多年來相處得如膠似漆、天天蜜月?
說起來,她這個老爸好像和某人還真像。溫溫吞吞斯斯文文,連職業都一樣,區別在于一個成功得要死,一個至今連本書都沒賣出去。
想起那個某人,于小潔不由嘆了口氣,十分哀怨。
三天之約,唉,三天之約早就過去那麼多天了!那個某人連個電話都沒來,看來人家可不像她這麼朝思暮想哦!唉!不平均的愛戀真是令人傷感。
她早就該走了的,偏偏滯留到現在,真是麻煩的父母,如果不是于媽媽揚言如果她敢擅自開溜就要和她斷絕母女關系,她現在也不至于那麼哀怨。
「老媽,女兒的戀情如果因你而終結,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想到傷心處,于小潔振臂高呼。
四周再度鴉雀無聲。迎視幾十雙瞠目結舌的視線,于小潔訕訕地放下手臂,然後——「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扭扭早睡早起我們來做運動……」邊喃喃地唱著邊逃離現場,舞到後頭倉庫理書去也。
「小潔!小潔!」
昏睡在書堆里的于小潔被老媽子火燒的雞貓子鬼叫嚇醒,啊,完蛋,睡著了沒有看店,完蛋完蛋,想起于媽媽舉世無雙的嘮叨功;于小潔腳下快快地沖到前頭听旨。
「在、在、在、啊——」
「叫什麼叫?」于媽媽不悅地瞪了她一眼,「還不快過來幫忙!」見女兒變成了化石,于媽媽的柳葉眉夾成了波浪,她這個女兒真的是越來越不對勁了,早知道就不放她離家求職了。
轉過頭,于媽媽歉然地對一旁的男子笑笑。「這是小女。管教不嚴,見笑見笑。」
話音未落,眼前一花,只見兩道背影疾馳而去,眼前已經失了女兒與陌生男子的蹤跡。
「喂——」于媽媽遙遙高呼,可惜沒人響應,只有幾片落葉隨風而轉,「搞什麼嘛!」喃喃嘀咕,轉頭看見幾十雙看戲的眼珠,笑容溜上眉梢,「各位,幫忙搬書吧!」天底下哪有白看的戲,嘿嘿。
「你、你、你怎麼會跑這里來?」跑出老母的視線範圍後,于小潔方才敢停下來消化驟然見到紀彬的震驚。
紀彬雙手撐在膝蓋上,氣喘得抬不起頭來回答她,只能搖著一只手示意她讓他歇一會。
「喂!」可惜性急的女人絲毫不想憐憫他,回答稍微慢了點,上便挨了一腳,「你怎麼會和我老媽一起回來?我老爸呢?還有什麼人來了?藍田?紀揚?你不要跟我說你們是來秋游的,我不會相信的……」
「只有我一個人。我不知道她是你母親。我沒有見到你父親。你離開那麼久連個電話都沒有,他們不放心,所以派我過來看看。」他喘過氣後,一個個回答她的問題。
「他們?他們是誰?」她有些不悅,手就插到了腰上,「你沒有嗎?」逼問到鼻子尖前。
他有些臉紅地退開,有些臉紅地道︰「我也是啦。」
「算你還有良心。」她滿意地在他旁邊坐下來,「你不會打個電話來嗎?真是笨!如果我不在家,你不是白跑嗎?」矯情的女人,明明很高興看到人家親自來探望,還要在嘴皮上討別人便宜。還好人家紀彬肚量大,不和她計較這些。
「你留給我的電話是你租的房子的。」
「哦,呵呵呵呵呵呵——」女人開始裝糊涂,企圖用傻笑糊弄過關。
他打量她身上的于媽媽書坊的制服,及膝短裙,小小的白圍兜,紅色頭巾,很可愛,從來都沒見她這樣打扮過。
「看什麼看?」她被他看得有些惱怒,都是老媽子啦,硬要她穿這種鬼東西,給人笑話了吧!「你敢笑我就把你推下去。」他們兩個正坐在池塘邊。
他有些臉紅地悄悄又退開些。她身上的活力和香味令他有些目眩。「你不想回來了嗎?」
「我又沒有說。」她撅著嘴,「都是我媽啦,那個卑鄙女人,說什麼管家的工作沒出息,說什麼都不肯放我走……」她忽然想到什麼,呼地跳起來,把紀彬嚇了一大跳,眼一花,脖子上已經多出了雙手,正掐著他,「你不會是已經另外找到人了,特地過來開除我吧?」、想來也是有可能的,她擅自離職那麼多天……嗚——一萬塊的月薪飛了,飛走了!于小潔泫然欲泣,手下拼命搖晃紀彬的腦袋,「不可以,不可以,我都沒有辭職你怎麼可以這麼做——」
他被她晃得頭暈目眩,兩眼發白,哪里還顧得上回答她的問題,趕緊自救要緊。大手一撈,撈住了一把細腰,雙臂一和,縴柔的身軀便被緊緊箍在了兩膝間,壓進了懷里。天旋地轉瞬間停止,如雷心跳取而代之。
撲通、撲通、撲通。鼻息間全是那幽幽的香,懷抱里全是那軟軟的溫,他的頭又開始暈了起來。撲通、撲通、撲通。那個心跳好像不是他的,是她的,比他的還響。他的耳朵正貼在心跳的發源地,貪戀地舍不得離開。
她大力推開他,臉上紅彤彤。「喂,你抱住人家干什麼?你的答案呢?」
「我來只是看看你出了什麼事,沒有別的意思,
你不要胡思亂想。」
她的臉又紅了一層。「不是這個啦,答案啊——」
答案?哦!答案。這下不是一個人臉紅了,變成兩個人的事了。兩個傻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烏鴉呱呱叫,從當中飛過。
「我——」他欲出口的話哽回去,在那雙滿含期待的眼眸里,嘴里好像吞了塊花崗石。
「啊?」她巴巴地等著,那神態只差沒有吐舌頭了。
眼一閉,心一橫,他不顧一切地吶喊了出來︰「我的心意依然如當時一樣。」
寂靜無比。風吹過,落葉片片,在化石般呆掉的女人身邊盤旋。
「小、小潔?」紀彬被她嚇住了。小心翼翼地戳戳她,硬的。手在她眼楮前晃晃,沒有反應。完蛋了,小潔死掉了——
「小潔,你不要嚇我,你說句話,你要罵要打隨便你,拜托你出個聲,不要這樣——」輪到他拼命搖晃她,搖得滿天星斗,她終于幽幽回氣,焦距重新回到眼里,聚焦到了他的鼻尖上,形成一對斗雞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