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上次那種感覺,等到進棺材去吧﹗沒門﹗
??于是,隱居的日子就這麼悠悠閑閑地過了下去,除了幾日前偶爾路過的兒童夏令營外,再沒見到過人影,這里就像被世界遺忘了似的。閑來無事便躺來茂盛的樹下小憩,或去釣魚,或到山里走走,探探險,太深的地方是王敢去的,太陡峭又多懸崖,听說還經常有野豬出沒。要不就是在家里看卡通書(裴京帶來的)。電視是沒的啦,不通電的地方要這些電器也沒用,和裴京學點廚藝之類本是女人精通的東西,絲毫不覺得無聊。
??吳紫覺得這種生活很有家的感覺,特別是黃昏時坐在前院的草地上看裴京高大的身影扶著方才學步的小拾搖搖晃晃的小身影,她會油然生起一種身為人妻、人母的滿足感與感動。
??有時裴京去鎮上購物或辦事,她便會坐在路口等他,一邊逗著小拾一邊看著回家的他從路的遠方搖著手臂奔過來抱住她,說好高興這樣看見她之類窩心的話,然後並肩緩緩走回家,擠在小廚房里看他熟練地洗菜煮飯,他總是趕她出去,說油煙太重,她卻不願出去,抱住他的腰像樹袋熊似的吊在他背後,隨著他的移動甩來晃去,弄得他哭笑不得。
??沒有熱戀的感覺,反而倒像對老夫老妻。閑來說些不著邊際的閑話,偶爾拌拌嘴(他自是斗不過她),或是掐著他的脖子逼他甜言蜜語,看他絞盡腦汁的傻樣又忍不住笑軟在他懷里﹔有時他作畫,她便自個兒到溪邊去垂釣,直到彩霞滿天時看著他從霞彩中向她走來,靜靜地坐看最後一尾魚上勾,然後幫忙拎著魚簍釣竿向家走去,小小歡跳著從院里迎了出來……
??這種親而不密,疏而不遠的生活,是否能夠存在于以婚姻為基礎的生活里?而在將來,參與他的生活的不是她而是別人,分享這種氣氛的不是她而是別人,她能夠忍受嗎?不知不覺間,她已將此當成了她的特權,只有她能等他回家,只有她能他牽手,只有她能與他垂釣……只有她……
??那麼強的獨佔欲,她不得不承認︰對他,已經不僅是喜歡,而是愛了。當一個女人幻想著與一個男人共同生活的幕幕景景,心頭充塞的不是恐慌而是溫馨,除了愛,還能是什麼?雖然他並非很粘他,離開一刻如離了陽光氧氣的花朵般枯萎,雖然她不知她愛他是否夠深,但至少她信任他﹔他就是這麼奇怪的男人,也許很傻,也許不夠酷,也許有點孩子氣,但是卻能給女人最需要的安全感,他呵護你寵溺你不求回報,他在你面前哭在你懷里尋求撫慰,發自內心不覺羞愧,他讓你需要他又讓你感到被需要,就像交頸藤,互相依持,而這一切,全都掩在平淡的傻傻的外表下。上天垂憐,才讓她走進了他的心里,又沒讓她遇見他又離開他,離開一個好男人。
??于是,她便如『傲慢與偏見』里的麗萃般懷著復雜的心情等待達西的再度求婚。達西的情感最終戰勝了面子,說出了「我的心情依然如七月里一般」經典的求婚辭,但裴京呢?
??他忘了。如此幸運的兩人世界讓他忘了——他們並非是夫妻——盡避鎮上人是這麼稱呼他們的。並且,他的心思全部集中在美化笨拙的舌頭上,企圖能夠以較流暢動人的辭令打動吳紫保守的腦袋——讓他畫她,因而無暇顧及旁事。
??可吳紫身為女人,總不能揪住他的脖子逼他︰娶我娶我娶我﹗雖然她若真那麼做了,他必會立刻應允,但是太沒面子的事吳紫才不干呢﹗幾十年後當兒孫問︰當初爸爸(爺爺)怎麼向媽媽(女乃女乃)求婚的?她怎麼說?總不能說她用暴力迫他屈服吧?
??還記得兩天前路過的夏令營嗎?記得那座太深太峭還有野哭出沒的深山嗎?那個僅有五個老師領隊的中學生自然生態夏令營拔營入山後,三十一人僅回來了二十六人,失蹤了五個孩子。听說是在穿越一片密林里遭遇野豬,混亂中走失的。真是太大意了,再怎麼說也只是一群孩子,要接受什麼勇敢者磨練也該有專業人員從旁保護,手無寸鐵貿貿然地便闖入那才開化的地帶,簡直是人腦里裝豬髓,真有個三長兩短,大家就等著當肉餅吧﹗
??廢話少講。話說兩天前路過的夏令營在周六的早晨集體開入裴家,為兩人甜蜜寧靜的二人世界送來了三十個大電燈泡,並且以惶急萬千的神色蒼白疲憊不堪的臉色深深地打動了裴京易感的心,與臨時召集而來的十幾位村民跟著四位男老師入山尋人,留下吳紫與一位女老師鎮守大本營負責撫慰二十五顆惶恐不安的小心靈及二十五張嗷嗷待哺的嘴巴。
??吳紫這輩子從沒這樣高尚、這麼淒慘過。第一次洗手做羹湯不是為了親愛的丈夫卻是為了一群吵吵鬧鬧的小表,傾盡全部儲糧,還得順帶管教這群憂愁不會在心頭久駐的頑皮鬼︰不許踩在沙發上、不許欺負小小、不許丟蛋糕、不許拔月季……
??她只覺得天旋地轉。那個女老師很卑鄙地哭倒在吳紫的床上忘了自己下來的職責,把一干爛攤子全丟給了吳紫,只因她的男友正是那入山搜索的男老師之一,吳紫如果還有力氣的話真想沖她吼︰哭什麼哭?我老公也去送死了我都沒哭呢﹗
??這場混亂一直持續到那個到鎮上報警的助理——一個高瘦的高中生——回來後方始告終。
??「吵什麼吵?全都給我安靜﹗」
??就這麼簡單地吼了一嗓子,便將那群有的哭有的叫有的打有的鬧的大中小孩全吼乖了。帥呆﹗什麼叫群眾領袖?這就是,天生的號召力加震懾力加威嚴。
??領袖擺平了暴動,邁開長腿走到眼與嘴仍保持O型狀的吳紫面前。
??「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阿紫。」
??咦,奇了。為何所有听說過她名字的人都要自作主張地叫她阿紫。難道金庸的『天龍八部』里的阿紫就這麼名聲顯赫嗎?以至荼毒了那麼廣泛的人群。
??「我叫麥逸杰。」哦哦,很好听的名字。
??「小迸高中三年級生。」亦然的學長嘛,倒是巧。
??「我常听亦然提起你們,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你們。」咦?他認識亦然?
??「亦然認識你們後變得活潑自信多了,以前的她總是過于羞澀、自閉,又沒自信得可怕,所以我一直期待能夠見到改變她的裴氏公寓里的伙伴,沒想竟是在這種情況下見面。」听那口氣,眼前這高大英俊的小男生似乎蠻關心那個拖兩條蘿卜辮架一老處女厚眼鏡的平凡的小亦然嘛﹗這其間,似乎有點玄妙哦﹗吳紫不禁再次正眼仔細打量他。
??「亦然和唐飛現在住我家。」
??啊?不會吧﹗好到同住一個屋檐下?
??「她說裴大哥欠了一筆債,最近債主回國討債,為了不連累她們,裴大哥勸她們先在外頭住蚌幾周避避風頭。她們很好,你不必擔心。」
??「謝謝。」他交代完畢,回身去鎮壓那群漸漸又開始蠢動的營員,像只盡職的牧羊犬,威風凜凜。
??躲債?亦然是不是被他那天生的壓迫力逼得急了,才編出那種謊言?雖不高明,但也還算合理。差強人意。吳紫打定主意等事情過去後要好好審問審問亦然︰這個麥逸杰究竟是哪國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