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太監扯著公鴨嗓子叫道,一頓鞭子就著楚幻衣頭頂不住落下,「打你這偷懶的小賤貨!爺不過半刻鐘不見人,你就偷起懶了?還不快洗?」
楚幻衣咬著唇,一個字兒都不吭,默默承受監督太監的羞辱責罵,手下仍不斷搓洗著。
這是常有的事了,三天兩頭便是挨罵挨打;不為別的,只為軒轅廷那句「紅顏禍水,禍國殃民」。
所以這兒大大小小的太監,有事沒事就往楚幻衣身上出氣,叫她洗的衣物比別人多,吃的卻比別人少;她挨的罵比別人多,受的鞭子也比別人多,折騰得楚幻衣死去活來,幾次就想這麼撞頭死了算了!
可她能死嗎?她不能死,軒轅睿為她被削為平民、終生囚禁,所以她哪能死?至少她得想個辦法,把他救出來之後再死不是嗎?誰讓她欠他、負他呢?
楚幻衣露出一絲苦笑,抓過那太監扔下來的衣服瞧了瞧。
奇怪!這衣服不僅血跡斑斑,上頭還布滿好幾個洞,這樣的衣服哪能洗?說是拿去燒還差不多。
她抬起頭,「公公,這是……」
那監督太監冷冷說道︰「這是誰的衣服,你認不出來嗎?」
楚幻衣搖搖頭,略定了定神細看,看這衣服的花紋,算計著衣服的大小,想著上頭不知為何多出幾個窟窿,一種沒來由的痛楚由衷而生。
她抖著聲音道︰「這是不是……是不是韓王殿下的衣裳?」
「韓王殿下?現在哪有什麼韓王殿下?你說就是了,洗好人家等著送去大和官呢!」
餅度的驚愕,讓楚幻衣愣愣地抱著那件破爛不堪的衣服,好半天無法動彈。久久,淚水無聲無息地從她眼角流下,滴落在一大木盆濕衣服上。
他竟淪落至此?淪落到連一件完好的衣裳也沒得穿的地步?
是她害了他!若不是她對軒轅麒說出了他調戲她的事,他又哪會落得今天這步田地?
可她也是不得已的!身為敦煌九鳳,她哪能背信忘義,哪能說話不算話?打從大姐將她許給軒轅麒,要她以九鳳玦輔佐軒轅麒登上大位那一刻起,她楚幻衣就注定這輩子只能是軒轅麒的女人,她的人、她的心就只能是軒轅麒的,不許、也不能再容納其他人的影子。
所以當軒轅麒派人在宮門等她時,她連否認也不會,直截了當地說出了軒轅睿調戲她的事。
但為什麼當她瞧見他重傷倒地時,眼淚會掉個不停呢?為什麼當她听見他說想放棄一切帶她遠走高飛時,心會揪成一團呢?
又為什麼當她瞧見這件破爛不堪又血跡斑斑的衣裳時,會覺得五內俱焚、痛得連氣都喘不過來呢?
難道她……難道她喜歡上他了?
不,不可能!他是個自己只見過兩次面的男人,她怎麼可能喜歡上他?縱使他吻過她、抱過她,但他對自己而言仍是一個陌生男人啊!自己怎麼可能喜歡他?她之所以惦著他,只是姑念他對自己的一番情意,想救他出來罷了!是了,她只是想他月兌困、報答他,沒有其他的,絕對沒有其他的!
楚幻衣急急甩掉自己滿腦的胡思亂想,將那件衣裳刻意擱在一旁,低頭專注在一件又一件的衣服上,努力搓洗著。
不過當夜深人靜,楚幻衣終于可以休息時,她的視線不覺又回到那件衣服上。
她拾起衣裳湊近自己,輕輕吸嗅著上頭殘留的軒轅睿的氣息,眼前浮現軒轅睿那俊美又帶著幾分霸氣的容顏。心里暗自問著,他是真的嗎?他是真的喜歡我,真的愛我,真的想帶我遠走高飛嗎?
楚幻衣永遠無法知道。因為當她把一切告訴軒轅麒的那一到開始……不,正確說來,應該是當大姐親口把自己許給軒轅麒的那一刻開始,就注定了她要負他,也注定了他倆今生無緣。
想到這兒,楚幻衣的淚水頓時決堤。
她無聲低泣著,淚水一顆顆落在軒轅睿的衣服上,將那本就骯髒污穢的衣服弄得一片濡濕。
久久,她起身將衣服拿到古井旁,彎腰打了滿滿一桶水,提到一旁蹲了下來,用她早已紅腫不堪的雙手拼命搓洗著,然後擰吧,悄悄晾在竹竿上,打算等衣服干了後將破洞補好,這是她現在唯一能為他做的……
★★★
棒天,楚幻衣又開始了她無始無終、永無止境的浣衣生活,從卯時初刻開始,洗到太陽下山、月兔東升,洗到她縴縴十指因不堪冷水的侵蝕而凍傷、流血,她仍不停地洗著,仿佛在為自己的負心贖罪似的。
夜晚,楚幻衣趁著四下無人之際,拿起針線剪刀,從自己衣裙上剪下一小塊一小塊的布,將這一塊塊的布縫在軒轅睿衣服的破洞上,又拿出一塊色澤碧綠的玉佩和衣服放在一起,就好像是她和軒轅睿相依在一起似的。
那塊玉佩就是九鳳玦,是打她出生後,就一直跟著她的。
說也奇怪,軒轅麒不只一次向她提起九鳳玦的事,可任他好說歹說,她就是不肯拿給他,連看都不想給他看;現在她卻將九鳳玦和軒轅睿的衣服擺一起,莫非她心底所認定的人是軒轅睿,而不是軒轅麒?不然怎麼會……
猛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傳來,隨即听到聲聲慘叫。
楚幻衣一怔,尚弄不清楚發生什麼事情時,門被人一腳踢了開來,一個侍衛模樣的男子,拎著一把血淋淋的刀站在門口。
楚幻衣大驚失色,本能地將衣服和玉佩抱在胸前,身子不住往後退「你……你是誰?你想做什麼?」
那男子往地上一跪,恭敬道︰「太子殿下在儲秀宮等著娘娘,請娘娘起駕!」
楚幻衣搖搖頭,似乎想不通為什麼軒轅麒會突然派人來接自己,他不是讓皇帝罰閉門思過三個月嗎?既然閉門思過,又怎能派人到這兒接自己?
她問道︰「你……你有什麼證據證明你是太子派來的?太子早讓皇上禁閉在儲秀宮,怎麼可能派你到這兒找我?」
侍衛哈哈一笑,「太子殿下將即位為新皇,太子殿下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他的命令就是聖諭,任何人都不準違抗,何況只是派個人來接娘娘?」
楚幻衣眼楮登時張得老大。軒轅麒將即位?這意味著軒轅廷已經駕崩,否則他如何即位?但記憶中軒轅廷雖年邁,身子卻仍舊硬朗,沒理由突然駕崩,莫非……
那侍衛見楚幻衣猶豫不決,當即握住刀柄站起身,「娘娘請吧!切莫為娘娘一人耽誤了太子殿下的大事。」
楚幻衣見狀,只好隨手將衣服連同九鳳玦往床底下塞,跟著侍衛離開浣衣局,往儲秀宮而來。
偌大的皇城靜得嚇人,雖說是深夜,但論理這皇城處處都有人守衛巡邏,可為何現在只見樹影幢幢、屋宇森森,卻半個人不見,甚至連一點燈火也沒有?難不成發生什麼事了?
正想著時,楚幻衣已經來到儲秀宮。
軒轅麒迫不及待地迎了出來,將楚幻衣抱個滿懷,「幼兒,我總算見到你了!我一直擔心接不到你,現在可好,你來了,我就可以安心繼續下一步的行動。」
楚幻衣聞言,秀眉蹩了起來,「下一步的行動?太子,什麼下一步的行動?你把我找來,難道不是皇上的旨意?」
軒轅麒冷冷一哼,「旨意?現在我的話就是旨意,來人!」
一群全副武裝的帶刀侍衛當即回道︰「在!」
「立刻將大和宮團團圍住,將軒轅睿那弒主叛上的逆賊給我五馬分尸,就地正法!」
「遵旨!」眾侍衛應和一聲,霎時分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