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得石床走至洞口,正搖搖晃晃想出去時,不遠處的交談聲讓她停了下來,細听之下,是三名丫環坐在大樹下說著話。
「麝月,你想這杜姑娘會到哪兒去呢?怎麼找了這麼久連個人影也沒見到?」其中一個丫環說。
「不知道,平常她常去的地方都去過了、也找過了,就是沒見到,真是急死人了。老太太和少爺還等著她呢!」麝月說著。
「對了!說到少爺,那大少爺長得真是好看,以前老爺不許大家談論大少爺的事,我還以為大少爺是什麼凶神惡煞,沒想到長得這麼好看,可是當初他為什麼離開慕容家呢?麝月,你知不知道?」听上去像是另外一個丫環的聲音。
「听帳房的五叔說,好像是為了依依小姐。」
「對對,我听人說大少爺因為和依依小姐私訂終身,被老爺知道了,痛責大少爺一頓,結果大少爺一生氣就離家出走了。」
一旁的輕紅想趁著她們不注意時悄悄離開,但仍有幾句話飄入她耳中,一听到蕭森與依依私訂終身的事,當下又露出一抹苦笑,所謂人言可畏正是如此吧!自己如果早早了悟這個道理,事情也不至如此。
她知道自己應該離開,可是腳卻像是有千金重似地,一步也踏不出去,而身上傳來的熱度,讓她有如身在火爐中般難過,冷汗不住流下。神智恍惚了好一會兒,耳邊斷斷續續傳來說話聲,但她一句也沒有進入耳中。
「麝月,這杜姑娘到底會去哪兒呢?大家找她找得都快瘋了,連大少爺二少爺也急得不得了,該不會是她偷偷回去了吧?」
「別亂說,杜姑娘的哥哥還沒來接人呢,一個姑娘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又會上哪兒去。」麝月心急地說︰「休息夠了,該走了吧!」她催促著其他二人離開。
隨著腳步聲走遠,輕紅才走出來,望著三人遠去的身影,她輕嘆口氣。看來又給人家添麻煩了,趕快回去才是。雖是這樣想,但胸口隱隱傳來的疼痛,幾乎教她一步也動不了,邊走邊揉著胸口,不知不覺中來到燈火通明處,輕紅趕緊低頭一面以袖子抹乾淚水,一面快步往前走,卻在轉角處撞上一堵肉牆,「對不起!」她頓了頓腳,連頭也沒抬就想走開。
「紅兒!你怎麼啦?大夥兒到處找你呢!」慕容徹攔住她的去路,「怎麼會弄成這樣?」
「我……」輕紅低頭看看自己一身的污泥與狼狽,披頭散發,她想笑著說沒關系,但襲來的暈眩使得她往後倒,若非慕容徹眼明手快抱住她,只怕她早已倒在地上。
「紅兒,你是不是生病了?怎麼身上這麼燙呢?」慕容徹關心地扶她靠著自己,怕她一不留神又往下滑。
「沒有,我沒事。」輕紅掙扎地想自己走,慕容徹不放心地扶著她。
「我還是找大哥來好了,看你病成這樣,連走都走不了,還逞強!」慕容徹一轉頭,詫異道︰「大哥,你什麼時候來的?」蕭森一臉陰沈地看著糾纏不清的二人,慕容徹的手還擱在輕紅腰上,而輕紅整個人幾乎靠著慕容徹,這樣的情形,這樣姿態,想教人不誤會也難,但慕容徹顯然沒有想到這麼多。
「大哥,你快來,紅兒病了!」慕容徹呼喚道。
蕭森沈著臉,一言不發地盯著他們倆,嫉妒一絲絲啃噬著他的理智,教他直想上前撥開慕容徹的手,好好地搖醒那個令他又愛又恨的女人,沒想到他前腳才剛離開,她隨即投向另一個人的懷抱,怎不教他又怒又惱呢!
「是真病還是心病?」听到蕭森這樣譏諷的輕紅,整個人像被雷擊般僵住,倔強地抬起頭看他,淚水在眼眶中打轉,縱使是曾經想他想得快發狂,縱使曾有千般萬般的後悔,有千次百次的道歉,也隨著這冷冷的一句話消逝無蹤!
她不怪他,真的不怪他!
輕紅後退幾步,離開慕容徹的扶持,尚不明所以的慕容徹叫道︰「紅兒,別這樣!」他望向沈默不語的蕭森,「大哥,別誤會了,我只是剛好……」蕭森深深吸了口氣,用平靜得不能再平靜的聲音道︰「我知道,我只是來告訴你們,娘正等著呢!別耽擱太久!」語畢蕭森轉身便離去,留下錯愕的慕容徹和搖搖欲墜的輕紅。
看著他又一次轉身離去,輕紅覺得全身一陣冰冷,一顆心彷彿從高空墜下般摔得粉碎,她扶著廊柱藉以掩飾虛弱得搖搖晃晃的身子,強裝笑顏道︰「子軒,我不要緊,休息一會兒就好了,你忘了我還是大夫呢!謝謝你!」
「可是……」輕紅搖搖頭,給他一朵無力的微笑,自己扶著欄桿一步步往梅園方向走,淚珠一顆顆滾落在胸前。
當蕭森在母親的房里再一次見到輕紅時,她已換上一襲桃紅色的衣服,臉上略施脂粉,梳了個高髻,更襯得她眉目如畫,粉雕玉琢,彷若仙子。
一旁的麝月卻不見絲毫喜色,還面露愁容扶著輕紅,因為剛才梳妝時她發現,一向溫柔、笑容可掬的杜姑娘,不但雙眼紅腫、面容憔悴,根本就是病了,還全身滾燙發著高燒呢!本想勸她不要來,好好養病的,但她卻說一定要來,所以她才勉強地幫忙上妝,以潤飾蒼白的病容,最後她堅持要陪著一同前來,深怕這樣弱不禁風的杜輕紅會倒在半路。對於今天大少爺回來後和杜姑娘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杜姑娘會一夜未歸,還弄得一身狼狽?她實在搞不清楚,不過杜姑娘的傷心和委屈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輕紅對麝月笑笑,示意她放開手,自己走至花似芳床前,坐下後說︰「老夫人覺得如何?」
「好多了!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恐怕我到嚥下最後一口氣時,都還見不到森兒呢!」
「快別這麼說,輕紅擔當不起。來,我再替您把把脈,看看狀況如何!」她四兩撥千金,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
當她伸手牽起花似芳的手準備把脈時,花似芳驚呼道︰「輕紅,你的手怎麼這麼冰?是不是在外面凍著露水了?瞧你衣服穿得這麼稀薄,當心別受寒才是!」
「嗯!」輕紅點點頭,輕切手指把脈,試圖聚集已經渙散混亂的精神於脈象上,但腦海中盡是蕭森那譏諷、冰冷的模樣。
半晌,她輕嘆口氣,放下把脈的手,一邊站著等消息的慕容徹著急地問道︰「如何?」
「脈象還是偏弱,不過比先前好多了,照著吃藥便是。」她轉向花似芳,「老夫人別想太多,記得每天下床走走,身子才會早點兒好起來。」說罷起身便想走,但花似芳拉著她的手說︰「留下來一起用膳,麝月,扶輕紅坐下!」
「不,我吃不下,況且男女同桌而食不合禮數,輕紅恐遭人非議!」此話一出,花似芳第一個表示反對,而一直默不作聲的蕭森則緊盯著她,兩道濃眉皺在一起,不悅之情顯而易見,慕容徹更是驚訝地張大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這是甚麼話?你和森兒遲早要完婚的,又有誰敢說閑話?」這話說得再明白不過,我花似芳早認定你杜輕紅是我兒子蕭森的媳婦兒!
輕紅聞言臉色倏地刷白,她搖搖頭,「不,過二天大哥就會來接我回去。」
「是嗎?那正好可以向他提親。」
「老太太,我……我會和大哥一起回去,以後您就照著吃藥,別亂想,身子自然會慢慢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