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眼便瞧出小六身上背的包袱是卓以風的,他早就打算丟下她走了,卻故意等在這里探她的心思,要她心甘情願的放手讓他去,可惡!
「對不起。」卓以風有些心虛的別開眼。
「那你留在這里做什麼?看我笑話嗎?」
「我寧可讓你千刀萬剮,也無法看見呆呆抱著除了我之外的男人。」
「所以,你留下來是為了贖罪嘍?」蘭雨兒一笑,一個回身抽出掛在牆頭上的一把長劍,瞬間抵住卓以風的胸膛——
「你干什麼?快放下劍!別傷了我家少爺!」小六一見那鋒利的劍鋒稍稍使些力就要沒人卓以風的胸膛,著急卻不敢貿然上前。
「退下!」卓以風一喝,目光炯炯地望住蘭雨兒,「你動手吧,就算你殺了我,我也無怨無悔。」
他欠她的,就一次還清吧。
「那我就成全你!」蘭雨兒心一狠,手反轉往前一推,劍鋒沒入了他的胸膛,驀地見血。
劍鋒狠冽的刺進他胸口的那一瞬間,是卓以風覺得近日來最快意的時候……
「這樣就夠了嗎?」他忍著痛,含笑看她。
「滾!馬上滾!」氣極,不舍,淚從她的眼角流下。
「對不起。」再看了她一眼,卓以風終是無情地掉頭就走。
「少爺,你的傷——」小六快步跟在後頭,著急的喚他。
「不礙事,快上馬!」撕了一塊布將流著血的傷口緊緊裹住,卓以風翻身上馬,雙腳一蹬,如風急馳。
再不走,就真要遲了……
***
午時一到,新郎便要入門,路家的丫環一早全進了桃花閣伺候著新娘上妝、穿衣,路思瑤像個布女圭女圭任人擺弄著,穿上蘇州有名師傅親自縫制精致刺繡的大紅衣裳和繡花鞋,畫眉、胭脂一一妝點,仿佛女人一生的美麗就是為了這一刻而已。
路思瑤冷眼看著鏡中美麗奪目的自己,卻好像是在看著一個陌生人,一個眼里已無悲喜的可憐女人。
大伙七手八腳的替她梳了一個新娘子發髻,將她的長發盤了上去,眼見一個丫頭正要替她別上一支造型華麗瓖著珍珠的金步搖,路思搖這才出手擋下。
「我不要這支,小細,去把我左邊抽屜的那只玉簪子拿來。」
小細忙著的手一頓,「小姐……」
「快去!不然這頭就別梳了。」路思瑤板起臉,擺起了小姐架子。
「是,小姐。」小細到左邊的抽屜拿出那支小姐每天都會模上一模的玉簪子,走過來親自替她別上。
路思瑤看著鏡中的自己,滿意的淺淺笑了,笑得像朵含苞待放的桃花,有著令人乍然初見的羞澀美麗,令人忍不住想呵疼。
「好看嗎?小組?」路思瑤難得露出笑容的問道。
「好看,真好看。」說著說著,小細的眼眶都要紅了。
路思瑤好笑的看她一眼。「你可別哭,今天是本姑娘大喜之日,你可以笑,不可以哭,知道嗎?」
「知道了,小姐。」叫人不哭的小姐,心里頭一定比她更想哭吧?就要大婚了,發上別的還是卓姑爺的情意。
「都弄好了吧?你們都下去,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小姐!」小細深覺不妥,又說不出哪里不妥,只能心急的跺著小腳兒抗議,「至少,讓小細留下來陪你。」
「怎麼?我的話你們都不听了嗎?全下去,在大廳里候著便成,不要在這里礙我的眼。」
***
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
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
自是尋春去校遲,不須惆悵怨芳時。
狂花落盡深紅色,綠葉成陰子滿枝。
一曲《花非花》,一曲《嘆花》,路思瑤哀怨纏綿的歌聲響遍落花湖畔,裊裊曲音震得桃花林的小鳥們不忍駐足,飛越枝頭的麻雀不安的嘰嘰啾啾,就連湖面下的魚也不禁想探出湖面瞧瞧,眼前的女子究竟是怎般的哀傷。
敖身在千年桃花樹里修行的女妖桃若也不由得睜開了眸,唇角輕輕地逸出一抹嘆息。
「他會趕來嗎?桃花仙子?」路思瑤仰首痴問,只見桃樹輕搖,晃出一道道金黃色的光影。
再過一刻就要午時了吧?今日晴天大好,暖暖的陽光驅逐了冬日綿綿不休的寒意,讓人只想站在陽光下,眯著眼享受片刻,什麼都不想。
那棵千年桃花樹下的一張木幾上,一把老舊的木梳、褪色的粉紅色發帶、一塊不起眼的嵩山石頭、一本瓖了繡面的簡冊、一盒從未用過的胭脂、一個有著濃濃桃花香的香袋、一塊翠綠色的玉……一字排開,在燦爛的陽光下,它們的存在顯得黯然失色,卻刺目得令她紅了眼。
她在賭,賭心頭上的那個人會不會趕在最後一刻回來將她帶走,如果他來了,代表他還愛著她,如果他不來……
唉,再相遇時是否真要「狂花落盡深紅色,綠葉成陰子滿枝」?
這樣的遺憾她不要,也不受。
癌身,路思瑤拿起了水幾上頭的東西,狠絕了心,親手一個一個給扔進了落花湖里,每扔一個,心就疼一次,回想起的是每一年的十月初八,她收到他托人遠從嵩山少林帶給她的東西時的心情……
期待,喜悅,幸福,然後又是等待……年復年,日復日,她卻甘之如飴,仿佛她的生命只為他而生而活,再沒有其他。
「瑤兒!」
身後的一聲輕喚,讓路思瑤的手一頓,緩緩回眸,「二哥?有事嗎?」
「你在做什麼?」見路思瑤的身子微傾向湖畔,路朗書微挑起眉,緩緩地朝她走去。
「沒什麼。」見他朝自己走來,她把手上最後一樣東西順手給扔進湖里,起了身。
「听說你把丫頭都給遣到桃花林外頭去了,大哥要我來看看你。」
「怕我做傻事?」
路朗書一笑,手上的扇子揮了揮,揮去一身的燥熱。
寒寒冬日,他的額頭上卻直冒汗?路思瑤眼里瞧著,嘴里卻沒說什麼,只覺得他手上的那把扇揮得她眼花。
「我想他比較擔心的是桃花釀的獨門秘方。」路朗書若有所指的道。
路思瑤是個聰明慧黠的人,一點就通,唇角不由地泛起一抹冷笑,「怕我做了傻事,桃花釀的獨門秘方因此失傳?」
「你會嗎?」
「二哥指的是前者還是後者?」
「都有。」
她飄忽地一笑,「二哥放心吧,就算我要走,我也不會自私地把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給帶走。」
「你的意思是——」
「我會把它留給該留的人。」
「誰?」
路思瑤幽幽地看他︰—眼,「二哥,我還沒走呢,你問這個是不是太心急了點?」
「等你走了,我還問誰去?」心急口快,路朗書再也按捺不住自己隱藏已久的怒氣。
「你……」她怔怔地看著他,有些心寒,「你在乎的就只有那張寫著秘方的紙嗎?你妹子的死活,你完全不在乎?」
「誰是我妹子?你嗎?你們路家每一個人都不配跟我沾親帶故!」路朗書一改平日玩世不恭的灑月兌,一臉的陰霾狠冽。
「二哥,你也姓路啊——」
「住口!我這輩子只姓胡不姓路!我娘可沒正式嫁進路家!我一開始出生當私生子時就跟我娘姓,以後一輩子也都跟我娘姓!」
「二哥,老女乃女乃知道錯了,你出生不久之後也把你娘接進了路家。」
「我的母親就是被老女乃女乃給害死,要不是她的無情,我的母親不會一病不起,我的父親也不會心灰意冷的離家出走,留我一個才幾歲的娃兒一個人活在偌大的宅第里看盡人臉色,我恨你們這里的每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