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麼叫那麼大聲?」陸黎兒皺眉捂住了耳朵,「你當人家跟你一樣人老耳朵聾了嗎?真是!」
「你敢說我——」
「我肚子餓了啦!你再不給我飯吃,我到衙門去告官喔!說你堂堂華府大總管跑去跟人口販子買奴隸,又居心不良的虐待她,不給她飯吃,不給她休息,讓她吃不飽、穿不暖——」
「夠了!叫飯吃吧!」吳蕭瞪著她,真的懷疑她哪來那麼多大道理可說,她可是奴隸耶!究竟有沒有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目的達成了!
陸黎兒嫣然一笑,小手豪氣的在桌上使力一拍,「店小二!把好吃的全給本姑娘端上來!快!」
「是是是,馬上來!馬上來!」店小二一見她問也不問價錢,豪氣干雲的模樣,真是見金主心喜,開心的忙去了。
「你真當自己是主子不成?少爺出門都不會像你這個樣子。」
「華府很窮嗎?」听她這一說,吳蕭像是被深深的污辱了,「華府可是長安城內的首富,來往的人不是皇親貴族就是外國使節,再不然就是華北華中華南的富商,有頭有臉的人哪一個不識得咱華府的名號?巴不得攀上點關系的人更是多如過江之鯽——」
听到重點後,陸黎兒毫不客氣打斷他的滔滔不絕,「這不就是了?吃一頓好的又吃不垮你們,別小里小氣的,讓人看了笑話,當主子的有時候要懂得寵奴僕,這樣人家才會死命效忠于華府啊。錢再多也好不過有一堆人願意自始至終不問貧富的跟隨你,你最好明白這個道理。」
這些可都是她爹的至理名言呢,她是看這個老爺爺心地還不錯,才分享給他幾句,也許可以讓他一輩子受用無窮。不過,這老爺爺年紀也不小了,就算這些話再有用,也沒幾年可用了吧?
可憐!陸黎兒有些哀傷的瞧了他一眼。
「你那是什麼眼神?」活像他馬上就要進棺材似的。
「哇,北平烤鴨!」一見烤得酥透油亮的北平烤鴨端上桌,小臉兒全亮了起來,仿佛剛剛那一閃而逝的哀傷根本不曾存在過,小手兒一伸,越過桌面就抓下一只鴨腿——
啪一聲,手被人用力打了一下,疼得她嘟起小嘴,靈巧的圓眸瞪向那個沒良心的主子。「你——」
「你有沒有一點姑娘家的樣子?」吳蕭就是看不慣她這德行,長得靈秀靈氣的,個性卻活月兌月兌像是個男人。
這句話好耳熟……
陸黎兒想起了她爹,突然間不說話了,收回了手,看也不看烤鴨一眼,就連店小二陸陸續續端上桌的好魚好萊都吸引不住她的目光。
「你怎麼了?丫頭?」見她頭低低地一聲不吭,安靜得完全不像這十來天那個始終靜不下來的小磨人精,吳蕭突然寧可听見她滿嘴的大道理,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
這樣的她,看起來太悲傷,他一點都不喜歡。
「我……」話還沒出口,陸黎兒的淚便一顆一顆地落了下來。
「你別哭,要怎麼吃都隨你吧,啊?」說著,吳蕭把那只鴨腿放進她手里,「快吃吧,趁熱。」
「謝謝。」陸黎兒道了聲謝,把鴨腿放進小嘴兒里狠狠咬了一口,淚卻還是止不住地掉。
天要亡他了嗎?為什麼他就是看不得這個女娃兒哭?
「不好吃嗎?」吳蕭一張嚴肅的臉盡量放柔的問道。
「好吃。」
「那你是想起什麼傷心事了?」
「我爹。」
「他……我是說你爹怎麼啦?」
斗大的淚珠撲簌簌地滾下,那烤得酥香的鴨腿吃進嘴里竟是一點味道也沒,「不知道……我不知道……」
「那——」
「別問了啦!你這老爺爺沒看見人家哭得這麼傷心嗎?平常也沒見你這麼羅嗦。」陸黎兒抽搭著,邊吃邊哭邊數落著吳蕭,仿佛千錯萬錯都是他的錯。
他吳蕭究竟是招來什麼樣的霉運?他幾十年來難得拉下老臉,好心的關心一個舉足毫無輕重的丫頭,這丫頭竟然還大刺刺的數落他羅嗦?他一定是瘋了才會發神經去關心人家的爹!
悶著氣,吳蕭開始動起竹筷把桌上的萊肉一一夾進碗里,一塊紅燒牛肉正要下肚,卻听見前方傳來一句——
「老爺爺,你當我爹好不好?」
「什麼?你說什——」那塊牛肉就這樣梗在吳蕭的喉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卡得他臉紅脖子粗,好不容易才把它給吞下肚。
「來,喝口水順順氣。」陸黎兒好心的遞給他一杯水,走到他身後乖巧的替他拍著背。
這丫頭總算有一點樣子了……吳簫欣慰的在心里嘆了句。
「我是看你這麼老了,身邊又沒一兒半女的好可憐,勉強當你女兒讓你過過當爹的癮,你不必太感激我,只要努力對我好一點,這樣就行了。」陸黎兒邊說還邊得意自己的善心,眉開眼笑著。水不會卡在喉嚨里,卻會嗆死人,吳蕭听見她的話,就像是得了肺癆般當場咳個不停。
在他背上拍的小手更忙碌了,陸黎兒擔心的看著他,叨念著,「我說爹啊,你真那麼老了?怎麼我每說一句你就出一個毛病呢?你要生病也得挑個好地方生,別在路邊病倒了,到時候你可別怪我無情無義把你丟在路邊,我身上半個子兒也沒有,抬你也抬不動。」
「住口!你給我住口!死丫頭,你非得咒我早死不可嗎?去!我是瞎了眼才會把你給買回來。」說到此,吳蕭又咳得上氣不接下氣,朝她指著的手更是抖個不停。
陸黎兒听他這麼說也不氣,還是一本初衷的拍著他的背替他順氣,笑得比春天里的桃花還要艷麗三分,靈活的眼兒轉啊轉地。「我知道你吳大總管的眼楮可利得很呢,一點都沒瞎。」她話中有話地道,說完還若有所思的瞅了他一眼。
她那一眼掃過來還真是讓人心虛,吳蕭訕訕地垂下眼。
「什麼意思?」難不成她瞧出他是看上她脖子上系的那塊玉?不會吧?那條用爛黑繩子系著的一小塊玉不是每個人都能一眼看出它價值連城,要不然那些把她抓起來當奴隸賣的人早搶去了,哪還會讓她擱在脖子上……想著,他忍不住又瞄了一眼她脖子上的玉。「漂亮吧?」陸黎兒笑得眼兒彎彎的,一張白皙無瑕的臉突然晃到吳蕭眼前。
「呃!」他被她突然放大的臉嚇一跳,更是心虛了。「什麼漂亮不漂亮的?你這丫頭難不成以為我這老頭子會看上你的美色?」
要挑美女,這長安城內多得是有教養懂禮貌的大家千金,怎麼也輪不到她這個雖是長得美若天仙,但卻十足十大而化之、沒有一點女人味的無禮丫頭。
「我是問你玉啊!」陸黎兒笑咪咪的拿起脖子上的玉在他眼前晃了晃,「看在你如此識貨的份上,我才讓他們把自己賣給你的喔,這玉雖小巧,但它色澤之清透,天下間怕是再也找不到第二個。」
「我知道。」吳蕭沉吟著,抬起頭來看著她笑得恁地甜,想開口問那玉的來處卻拉不下臉。
「你一定很想知道這塊玉的來處吧?」陸黎兒好心的替他老人家開了口,見他眉眼兒一閃,心里早笑翻了,「你當我爹爹,若當得夠好、夠疼我,我就考慮告訴你,怎麼樣?」
當她爹?那有什麼難的,根本就是舉手之勞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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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府佔地之廣,比陸黎兒想像的還要大上許多,亭台樓閣、鳥語花香,三步一小池五步一小湖,里頭種滿了各式各樣的荷與蓮,時序才入冬,只見得著墨綠的葉面浮在水面上,一片接連著一片,伴著天邊清澈的藍與白雲,給人十分清靜素雅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