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當家,坐。」冷冷開口的聲,帶著絕不容抗拒的命令。
「是。」當下,雲竇開馬上識相坐下。
唉!她命格真不好,只要人家冷冷一瞪、跩跩一命令,她馬上就听話。
小心偷瞥眼前冷傲而尊貴的小平王並沒抬頭,只是在下人斟酒中,逕飲著酒,舉箸享用著下酒佳肴。
石桌上,精細茶點、茗茶、佳釀,但她一點胃口都沒有,只是緊張的潤了潤唇,看到他額上的紫玉石額飾有些正對著她,嗯,稍為側身一點角度,盡量減少正沖的可能。
「雲當家。」
「在。」喪字臉王爺一開口,她馬上諂笑回應。
「今夜本王希望開誠布公,否則今夜小當家和峒武幫的下場,不須多言。」
很輕、很淡、很冷的話,卻是悚竄背脊。
「還、還請王爺明言。」
「本王的王妃,孟楚茵的下落。」
「原來王爺已經有消息啦!有什麼需要峒武幫協助的?」極力端出霍然一亮又誠懇的臉。
「不要再和本王玩迂回游戲,否則貴幫的刀堂主,只怕會先付出這場對本王欺騙的代價。」
前方的湖岸邊頓亮起火光,讓她看清草地上,一個被縛綁跪在地的大漢,大嘴被縛著布條,無法出聲又憤怒的想掙扭大吼,卻被身邊武衛以長槍壓制著。
「刀疤子!」她驚愕。
「雲當家是否想開誠布公了?」關長天平淡著聲道。
「你——」
必長天放下手中名貴長筷,抬首看著她。
「雲當家可知,本王這幾年食不知其味、酒不知其醉。」
這句話一出,別說雲竇開一怔,連候在亭外的梁言綸都一怔。
「這四年來,美酒、佳肴的味道都跟嚼蠟一樣,唯一一次,酒和食物好像都又有了味道,就是得到楚茵的繡緞,知道她可能還活著時。」
「呃。」
「現在,本王只想知道楚茵的下落,無論這個答案要付出多少代價!」
「可是……我幫真的沒有王妃的下落,要怎麼告訴……」
話還沒說完,大掌重擊在石桌上的巨響,差點嚇破雲竇開的膽。
「繡緞出自峒武幫,布料繡線更是你到‘七里閣’所購,到現在還敢對本王說,沒有孟楚茵的下落!」
「這……」
「本王今夜拿一個刀疤子開刀,後面還有峒武幫上下可繼續,嚴刑酷罰究竟可以到什麼程度,雲當家可以一一見識,只要敢再對本王說不、知、道!」
被威脅和逼迫到已經退無可退的雲竇開,終于也豁出去地卯起來喊——
「行!王爺想听,那小民就說實話——人盡皆知‘瀑汨河’的洶涌激烈,據說王妃落水時身中劇毒,再加上秋季的冰冷,王爺可知道這會是一個怎麼樣的痛和折磨,沒有一個正常人受得了——」
「大男人落河都不見得能活下,更何況一個女子,這要真能苟全活下來,也很難四肢不斷、身體不損的——就算救起來,神智也該崩潰,王爺真要找,應該從街道上斷腿、斷胳臂的瘋婦開始找,他媽的——或許——」
「住口!」
瞬來的一掌,重重摑過雲竇開,嬌小的身軀摔出位上,撞上亭柱!
這重重的一掌,鮮血從她唇角迸灑淌下,牙齒都像在搖一樣,但更讓她咬緊牙關,撐住冷汗直冒的是,肩上的傷口這下絕對裂開。
「低賤市井之氣,再敢放肆,斷肢、斷腿的瘋婦就是你的下場!」關長天危險的神態是恨不得將她大卸八塊。
「王爺,請您息怒,江湖人畢竟粗率成性。」一旁的粱言綸走過去要扶起雲竇開,卻見她白著臉色,明顯抗拒的避開。
「謝……了,來到……壞人的地方,我自己認了。」
非到不得已,她不想輕易讓人發現肩上的傷,只是舌頭痛到她幾乎難以講話,應該是那一巴掌讓舌頭撞到牙齒,撞破了皮,真痛。
拿袖子擦唇邊的血,卻是擦了一次又一次還在淌,她吸吸鼻子,痛得她超想掉淚,不想承認這一掌打起她心中封存的回憶。
不行!不能在這種地方掉眼淚,掉給不珍惜她的惡人看,有什麼用?回去掉給自家人看才有看頭。
「雲當家見過青邪老和方惡的死法,希望刀堂主不會是下一個讓你親睹,何謂斷其五感的死法。」
「看來……無辜二字從不在王爺的思考中。」
「本王只想知道答案,再不說出楚茵真正的下落,今夜只怕不只一個刀堂主,連峒武幫上下都會是陪葬品。」長眸透出駭人的眼神,警告道︰「如果雲當家認為一個懂玄學術法的五當家就可以扭轉這一切,本王只能說︰天真所帶來的代價,將超乎你的想象。」
「難道平王爺想殘虐的屠殺一個幫派,而不在乎朝廷聞問?」
「雲當家可試試,本王辦不辦得到。」
迎視著他嚴寒的神態,她忽低笑起,挑釁道︰「如果孟楚茵早知道這樣的平王爺,該當……避之唯恐不及吧!」
話才說完,便發現自己被凶狠的指掌扣住頸項,將她騰空鉗舉起,幾乎要扼斷她的頸骨與氣息,岸邊的刀疤子見狀震驚又氣得拚命掙扎!
「王爺……以王妃的下落為重。」
梁言綸深恐主子在一個失控下殺了這關鍵的人物,據方才得到的消息,峒武幫內主要的人都不見了,只剩幾個打掃整理的老僕人,可見幕後有高人早一步安排府中上下撤離。
「楚茵是本王之妃,她的名字,不是你這種草野賤民可直喚!」他狠目怒瞠殘獰的面目,對她憎惡已極。「楚茵在哪——說!」
雲竇開咬牙不吭聲,回以同樣的狠瞪。
「看不出你雲竇開有這樣的硬骨!」狠甩過掌中的人,不理那癱軟在地的身軀,關長天坐回位上,冷然下命,「言綸,命令上刑,斷刀疤子五感!」
「慢著!」巍顫站起的雲竇開,擦過唇邊再次淌下的血漬。「我說,本當家……就完整的告訴平王爺,你想知道的答案與一切。」
必長天和亭外的梁言綸凝神以對,因為眼前的雲竇開不再輕佻、不再笑謔,甚至神色有些肅斂與一絲自我哀戚的笑嘆。
她站在石桌邊,並不就坐,只是逕行拿起酒壺斟上一杯酒。
「先敬王爺你這段時間對峒武幫的照顧。」
見對方毫無理會之意,她也不在乎的自行飲下一杯酒。
隨即再斟第二杯,繼續朝眼前高傲孤冷的小平王道︰「今夜月光如畫,秋寒落葉蕭蕭,小人忽雅興大發,有幾句古詞相贈。」
必長天不作聲,只是冷睨著她的言行,也意外于此時的她,端斂的神色竟透出一股不同于往常的……優雅氣質。
雲竇開拿著酒杯走到亭欄邊,凝望月夜下平靜的湖水,落葉紛飄,倒映湖上燈火,美麗的庭園秋夜,卻是隨時洶涌將起。
「紛紛墜葉飄香砌。夜寂靜,寒……聲碎。」
背對的身形似拿著酒杯對月幽吟,聲卻有著不穩的悸動,令關長天警慎的眯起眼。
「真珠簾卷玉樓空,天淡銀河垂地。」
眼前的背影雖為一襲過大的衣袍所掩,但在皎浩清透中,衣袍下隱隱勾勒出一份縴雅,帶著熟悉。
這個身形、這種感覺,心底像有某處被塵封的印象開始喚起,已至亭亭玉立時的楚茵,很喜歡在美麗的月色下,以茶代酒的吟著詩詞,一杯又一杯的敬他。
「年年今夜,月華如練,長是;︰人千里。」
倚著木欄桿前的人回頭,手中的酒朝他一敬,夜風揚起了她蓄意扎得滿頭蓋眼的亂發,月光下,一雙清璨淚意浮現的雙瞳。
「愁腸已斷無由醉。酒……末到,先……成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