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難以想象,曾幾何時那經常與藥罐為伍的小小身軀,在離開中原後,隨著年歲的成長,當年的「病弱小女孩樣」已不復見,唯一與小時候一樣的是那份慧黠的聰穎,在成長後,轉為內斂的冷靜,言談中的從容笑語充滿悠看世事的灑然。
「雖然驚世駭俗了點,但蘇家確有意讓少初自由選擇這一生想過的生活。」顏珊珊笑笑攤手。「明宗劍師都說了,少初此生僅有女子三分柔,余下的是放縱隨興,這種性格,我看是及時作樂勝過人生大事。」
南源的明宗劍師對蘇少初這個徒兒,始終是驚佩與嘆氣共存,驚佩她對武學有極高的天賦領悟力,卻也嘆息她幾近虛度光陰的游玩。
「劍師的意思是說,少初只有三分女孩兒樣?」
「差不多了,反正逍遙自在,醉臥紅塵,是少初從小立定的糜爛志向,這種志向若多一分女孩樣,也不過顯得多一分荒唐。」
「她若打算長居帝都,還是少點荒唐。」天子腳下安分些好。
「不荒唐怎麼會有樂趣上演,你知道少初向來喜歡熱鬧的。」拋給他一記你真是不了解她的眼神。「再說這種天性,潼哥以為她真是想乖乖長居在帝都呀!」
「回中原長居帝都,不是她自己下的決定嗎?」
「那是為了仙姨要回中原療傷養病,還有,蘇家兩老對從小遠離在外的雙生子思念甚深,他們希望少初、雪初兩姊弟就算不能同時伴在身邊,至少回來一個團聚,雪初向來醉心劍道的境界,更愛與世隔絕的嵋秀山,沉默寡言的性格也不適合帝都,少初才決定由她回來玩一玩。」
「只怕這一玩是玩進宮里去,而且以她想做的事,絕對不是只有玩一玩吧!」
「看來潼哥還挺了解她的。」顏珊珊笑起。「少初回帝都,確實想借蘇家和太子的背景勢力,入宮……繞一繞。」
「繞一繞。」為她輕描淡寫的說法,潼守失笑。「再怎麼說,她身為蘇家第六子的身分禁忌不會改變,低調好過高調。」
「低調?!那可和少初生平最愛的三件事違背了。」顏珊珊細數著,「豐盛的酒宴樂舞、因歡樂而大醉的暢快、置身可愛的人事物中,這沒一件事適合低調。」
「不過幸好前二樣,就算少初想高調進行也有原則,樂舞與放縱的醉酒當歌,她向來只為特定的人事進行,唯有可愛的人事,她隨時都當樂趣享受,現在她覺得皇宮內有很多可愛的人事物。」
「皇宮內可不比民間,一個不好,可愛也變可怕。」
「可怕!哪一邊呢?」顏珊珊笑得一臉燦爛,美麗的雙瞳卻閃爍詭奇的精芒。「雋逸優雅的外表,過人的機智,幽默犀利的言行,她有心的柔情和漫不經心的淡然,交織成的魅力像一壇靜潭深水釀的酒,美麗的湖面總是誘人,讓你忽視水面下的漩渦,一旦陷進去,重者可是要拿命來換的。」
只見顏珊珊起身走到亭邊望著湖水,回首的嬌顏充滿一種心機的笑。
「難道潼哥不認為擁有這些的人,才是另一種可怕的極致嗎?」
「看來珊珊妹子很喜歡這種可怕。」講得一副興致高昂,對回帝都充滿期待。
潼守知道,蘇少初最看重的人,除了孿生弟弟蘇雪初外,便是顏珊珊了;兩人算得上是另一種「青梅竹馬」,從小只要蘇少初回中原,必定玩在一起,不解的外人早已認定這一對「金童玉女」將來必是良緣佳話一則。
「潼哥才真是要小心哪,別輕陷這壇酒,沒有對等的酒量,也不過是醉倒其中的一個。」顏珊珊再次坐到他眼前,別有話意的改替他斟上一杯茶。「不如多喝點茶醒醒酒,因為這壇酒的主人絕對是世上最沒有良心的人。」
面對她彷似洞悉一切的眼,潼守也帶著幾分無奈卻意味深長的笑。
「明知我可能只是醉倒其中的一個,所以我相當有自知之明,不自找罪受。」
「這倒也是,比起另一個知道她的性別後,積極采取行動的結果……」顏珊珊難得的露出同情之態。「不過,少初也算如他所願……讓他得到想要的,一個永遠不分的名分。」
「那種名分和……地位,我想李書方這一輩子都不會想再見少初,不過我倒是十分認同你說的,這壇酒的主人絕對是世上最沒有良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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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白霧一路從山間溜傾而下,瞬間籠罩了山間路徑,舉目淨見蒙蒙霧白。
溪岸邊,隱隱傳來琵琶音曲,弦聲在林間回繞,恍如低語的傾訴,令漫步的來人不禁停步,伸手悄然推開枝葉,只見前方溪中的大石上,一名白衣少年悠坐其上,拂彈一把紫檀琵琶。
徐風拂過枝葉,令穿透輕霧的陽光像粉飄的碎影,映灑得微微淡淡,坡岸上滿布的黃色花朵像一疋在綠茵上展開的黃色錦緞,輝襯石上的俊雅少年有些擬夢出塵,清逸似仙。
潺潺水聲緩緩應和琵琶弦音,少年斂眉信手悠續彈,長指攏弦、抹音復挑,曲律無盡,一時間,霧中的山林溪水之景像融著弦音成畫,縱是見多識廣的來人也不禁看得恍怔出神。
霧中的面容雖難以看清,卻隱隱可見那份俊美的逸雅,尤其那份悠若與獨立于這世外般的「靜」與一股離塵的「冷」,像這層霧一樣朦朧而縹緲。
「美酒真能教人沉醉嗎?我看美景、美事更教人沉醉今朝。」蘇少初放下紫檀琵琶,輕悅的聲帶著幾分閑漫悠調。
似有耳聞的聲令枝葉後的人雙眸眯起,他想起潼家莊內「稜壁湖院」傳出的縱詞高聲。
「這里還是一樣,每至秋季午後必起山霧。」辨視可及的岸邊野林,霧茫中還依稀可見林間淡淡綠意。「紫邊黃棠,這種花在此時向來開了滿河畔。」
滿溪岸的黃色花海,陽光下是一片絢燦,此刻布上輕霧,也別有一番景致。
此時霧更淡,陽光的穿透力轉強,屈著單膝悠坐石上的白衣身形與面容更顯清晰,也讓枝葉後觀視的人更加凝目,想看清這出塵少年的一切。
「你的人明明在南邊關,卻遲遲不露面,今天竟派這個小東西就想避過嗎?」
悠朗的笑意聲再起,蘇少初望向另一端傳來聲響的竹林,一個小小的黑影竄過,攀爬到離少年甚近的葉叢中,一雙小眼明顯探看。
「看來你家主子真是相當不想見我,應該說是不敢見我才是。」從腰際小袋拿出預藏的干果,躲藏的金色小身影馬上躍跳出,吱吱雀躍的攀上蘇少初的肩。
「絨絲小金猴向來是你疼愛的小家伙,不惜讓它跑出來見我,擺明就是賠禮了。」撫著蹭在面頰上的小猴子,蘇少初喜愛得滿意極了,將干果喂給小家伙。「呵呵,那就別怪我留你代主在身邊做客幾天。」
可愛的人、事與動物,向來最令她毫無抗拒之力,這只靈巧可愛的小金猴她早想留在身邊,可惜它的主子不放行,今天可如願了。
「不過這個書方,真是輸得一點都不大方,也該想想,以如今雙方定下的關系,他躲一時也躲不了一世!」蘇少初揉揉鼻子無奈一嘆。
書方?是江湖上出名的流星快劍李書方嗎?盛傳此人劍術稱絕,個性也與劍法一樣堪稱另一絕,所以有「雙絕劍俠」的稱謂。
會讓流星快劍回避的人,此少年究竟何來頭?一旁觀視的人蹙眉思忖。